夕阳西下,晚霞沐浴着矿区中高楼林立的家属楼,仿佛像一个个刚刚开启的巨大宝箱,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使人心旷神怡。行走中,忽然传来清脆的“快黄快割”杜鹃鸟的鸣叫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瞬间拨动了我的心弦,我的心随着它那清脆的鸣叫声飞向了故乡中那翻滚着麦浪的原野。
我的家乡在陕西洛南,到了每年6月份,那千沟万壑的原野上被柔软的金黄绸衫包裹了,到处都是翻滚着金色的麦浪,那饱满的麦穗儿像害羞的少女轻轻地低着头,随风轻摇起伏不定,一道道金黄的麦浪散发着阵阵麦香味道,让人沁人心脾。这个时候是我们小孩子们最幸福的时候,因为在外打工的父母们都匆忙赶回了故乡收割麦子,村里的学校也放假了,老师和我们这些“小社员”们都放下了书到火辣辣的田间去劳动。
黎明的晨霭里,千沟万壑的原野上点缀着乡亲劳作的身影,乡亲们都拿着镰刀,在“蹭蹭蹭”“嚓嚓嚓”清脆的声响中,一望无际黄澄澄的麦子一绺绺倒下了。这时全家齐上阵,和老天抢时间抢收割,或背,或担,或用平板车拉,将小麦集中到了村里最大的麦场上。那场面,男女老少匆匆忙忙,乡村道路上、麦场上处处呈现出一派繁忙热闹的农忙景象。大人们下地割麦、收麦,我们小孩子们都跟着大人下地捡麦穗。自小受父辈们言传身教,对粮食有着天然的爱惜和敬畏之心,因此捡麦穗时格外小心,尽管被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尽管手背和胳膊被麦芒扎得生疼,但依然不放弃一个麦穗。
白天,乡亲们都忙着抢收小麦,晚上便是脱麦。夜幕降临了,麦田里的小麦也基本运送到位了,简单地用过晚饭后,电工便在村里最大麦场的四角架起最大瓦数的灯泡,几个壮汉把村里集资买来的笨拙、庞大的脱粒机拖到麦场中,调好方位,父母和邻里们被村长分工,今天是这几家脱麦,明天是那几家脱麦,安排好脱麦中详细的工作后,农村人一年中最盛大的Party就要开始了。脱粒机摇动着硕大、笨重的身躯,轰轰隆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赤红饱满的小麦如小河般从脱粒机中缓缓流出,父亲伸出粗壮的手抓把新麦,吹一口,丢到嘴里,皱纹结成了菊花瓣的脸上漾过一丝得意,一年的辛劳瞬间释然了。
脱粒工作结束时已经是深夜,月亮也上来了,那朦胧的月光,照耀得村镇的树木房屋像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雾里似的,老树婆娑,晚风阵阵。父母和邻里们反而不觉得疲惫,望着装好的一袋袋新麦,你数数他家的,他数数你家的,核算着谁家的收成好一些,揣摩着谁家用的种子好一些,讨论着来年用着谁家的小麦。我们小孩子们便在麦垛里捉迷藏。在那高高的麦垛下,我和小伙伴们欢笑着、打闹着、奔跑着,我们拿起麦秸秆做口哨,做蝈蝈笼子,编小鸡、小鸭……麦秸秆在我们的手中总能玩出花样,玩出新意,玩出快乐来。
小麦彻底收割完毕后,母亲和婶娘、大嫂们都会磨上一袋新麦,家家户户都会蒸上一锅白馒头,炸上一顿油馍庆贺夏粮的丰收,也犒劳一下辛劳了一年的自己。那几天,小村的上空常常弥漫着香油、花生油、菜籽油等各种油香味,家家互相赠送品尝。我们小孩们都会大饱口福,咬上一口白馒头,满嘴的麦香。我们可以和父母团聚在一起,美美地吃上几天,享受短暂的父爱和母爱。
如今,能听到轰隆隆的脱麦机声越来越少了,乡邻们在党的富民政策的指引和惠顾下渐渐种植起了木耳、香菇、核桃、烤烟、药材等,收入是小麦的几倍,家家有楼房,户户有存款。乡亲们的生活是那样幸福、富裕、美满,家乡的村风是那样文明、和谐、向上。可是,每到麦收时节,听到杜鹃鸟那熟悉的叫声时,对那片浸透着心血和汗水的土地的深情,便犹如田野里那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在我内心深处汹涌激荡。那存留齿香的麦香味经常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