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
　 2017年元月20日，天逢大寒，北风嘶鸣席卷陕北大地。这一天也是腊月二十三，进入辞旧迎新的节点。这一天，陕北高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九曲十八弯的黄河上空飘过几缕白烟，像有一把巨型的剪刀把这蓝天重新分解组合，那执剪者就是延川县白家塬闻名世界的剪纸艺术大师高凤莲。从此世间再无高凤莲，她手中的剪纸化作满天霓霞，映红陕北高原。
　　高凤莲从7岁就拿起了剪刀，一直剪到57岁都不被看好，被认为不合规矩，直到1993年遇到了中国本原文化研究学者、中央美院教授靳之林先生，她手中的乾坤才被勘破。靳先生从她的剪纸中看到了极为丰富的图腾文化与中国本原哲学符号的积淀和融合，其中不仅有作为天与太阳内涵的炎帝部落集团的图腾虎，还有作为地与水内涵的黄帝部落集团的图腾蛇（龙）鱼，由全兽型、半人半兽形的图腾到全人型的人格化神抓髻娃娃，叠积了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发展的远古图腾文化的三个发展阶段，而且还包涵着多民族图腾文化的融合发展，被靳先生誉为“活化石”。
　　高凤莲的剪纸和做人一样，豪放质朴，大气磅礴。她的剪纸艺术作品既能运用由动植物形象图腾到哲学内涵的几何符号传达中国本原哲学的宇宙观，又能以传统剪纸形态表现现代生活。“剪刀在她的手里犹如脱缰的野马，纵横千里，无所不能。”内容大到开国大典小到鸟鱼花草，驾驭自如；外形大有50张大红纸组成的鸿篇巨制，气势磅礴，独一无二，小有珍珠般的小品，细腻柔美，能把被高原风吹皱的心轻轻抚慰。所以她的剪纸一经走向外面的世界，就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肯定，先后获得国内外各类剪纸大奖50多项，纽约东西方艺术家协会授予她“国际剪纸艺术大师”称号，文化部授予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延川剪纸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称号，2014年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大河之魂——高凤莲三代剪纸艺术展”，并被纳入国家美术作品收藏和捐赠奖励项目。
　　高凤莲说，一个人到世上走一回，不能说你殁了就什么都没了，三年五年就谁也记不得你了，总该给世上留些什么。朝起暮歇，高凤莲用一把剪刀一张红纸表达着她对生活的理解和期盼，用她的剪纸传达着她的善良、友好和温暖。用她的外孙女蓉蓉的话说，外婆剪纸有一个“毛病”，剪起来一幅作品完不成就不知道停，一个大的创作往往要耗上几天几夜。延安电视台录制2017年的春晚时，她还铺开红彤彤的大纸，为全市人民送去了新春的祝福。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同道说，高凤莲的剪纸作品充满火一样的线条——粗犷有力的色块，人物眼睛一律竖着，额上也是火纹，画面引逗着动势，这是火辣辣的生命意识在搏跳。
　　自古人品决定画品，剪纸亦然，尤其陕北剪纸，不仅是生活环境的装饰更是妇女文化和精神追求的一种载体，它是一种无言的民族文化的传承和民间艺术的熏陶。高凤莲的剪纸取形于物但不拘泥于物，她得意忘象境生象外，在似与不似之间创造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充分展示了一个女丈夫干练果断的胸怀气概，所以她的创作从来不用草图，无论多大的作品心到剪到一气呵成，犹如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无人能追。中央美院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室主任乔晓光说：“高凤莲的剪纸使我们看到了民间文化的人性魅力和精神维度，看到了文化人民性的生命之躯。”
　　一个家庭，母亲的胸怀和品行决定着家风的形成；一个民族妇女的眼界品位同样决定着整个民族文明程度的高低。中央美院院长、中国美术馆原馆长范迪安高度评价说，高凤莲的一生，是劳动的一生，也是创造的一生；是黄河滋养的一生，也是表现了黄河生生不息的一生；是寄托生活理想的一生，也是让民间剪纸走向社会、走向世界的一生。她的逝世，是民间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传播的一大损失。她留给时间的剪纸艺术是永恒的。
　　大寒过后是新春，身去音容在，风遗德长存，一代大师高凤莲含笑在艺术的春天里，永生在剪纸的世界里。 
　 

（作者为延安黄河原生态文化保护协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