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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树琐忆
文/郭伟
  那些植树的往事,在不知不觉中深植于记忆里。  
  记忆中的陕北,每到春季,是必定会有一两场剧烈的沙尘暴如约而至,漫天黄尘,铺天盖地而来,即使紧关门窗,避躲屋内,掩捂口鼻,那呛人的沙尘的味道也会从各种孔隙中弥散进来,灼刺着脆弱的鼻腔粘膜。沙尘过后,整个世界都被一蓬黄色的雾笼罩,所有的物事都蒙上一层细细的黄沙,五指张开在桌子上一摁,便是一个纹路清晰的印痕。
  1999年的三四月间,我正在延安读大学二年级,那一年春季的植树活动,学校包片的区域是兰家坪石佛沟右侧的山梁,从半山腰的梯田开始,逐层向上栽种。参加植树的好像是我们一个系一个年级的百多人吧,工具、树苗和水是由车送到山脚下,三五人为一组,然后拿锨带锄、抱苗提桶,从山脚往半山腰运送。到目的地后,每一组一天负责一段梯田的栽植任务。几人分工合作,挖坑的挖坑,刨土的刨土,栽苗的栽苗,提水的活儿最累,就轮着下去,一人一趟。本身从山脚到山腰就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上山是没有大路可走的,全是人踩出来的小路,又窄又陡,工具和树苗一次就可以带上去,费力也不多。主要是水,一桶水好不容易从山脚提到山腰,就只剩多半桶了,一上一下,快一点也得二三十分钟。毕竟是学生,这种强度的劳动很少经历,两趟下来,多数同学都开始叫苦连天。种树的过程中,我们曾犹豫并慎重地讨论过是该为了保证成活率少种几棵树多浇一些水还是尽快完成任务多种几棵树少浇一点水。
  第一天上午,也许是体力甚为充沛,大家觉得这其实不是一个应该讨论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是对植树这一活动的不够重视和尊重。第二天开始,当多数的人体力经过昨天的劳作已经透支后,随着挖坑的效率越来越慢,提水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大家都默契地执行了第二种方案——多种几棵树少浇一点水尽快完成任务。然而这种偷懒的方式很快受到了大自然的惩罚,一场沙尘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我们。在那座干山土梁上,我们躲无可躲,只能抱头猫腰在梯田的里侧。当持续十多分钟的沙尘暴肆虐过后,每个人的嘴里鼻孔里全是沙子,牙齿间微一用力都是咯嘣咯嘣的响声,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成了一个土人。这一天,让我们所有人印象深刻地理解了植树的意义所在。
  在那一年的八月,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到延安视察工作,提出了“退耕还林(草)、封山绿化、个体承包、以粮代赈”的治理措施,要求延安在退耕还林工作上先走一步,为全国做出榜样。随后,在政府的主导下,延安开始了长达数年大规模的退耕还林活动。
  一晃十多年过去,都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沙尘暴突然就离我们远去了,延安的山越来越绿,天越来越蓝,水也越来越清。“夏天到延安来避暑,冬天到延安来避霾”已成为延安人向外地人介绍自己城市时自豪的调侃语,但谁说这又不是实情呢!
  2007年,延安市开展“我为延安种棵树”活动,立即得到社会各界响应,栽树植绿成为大家最关心最支持的活动,一直持续至今。2015年的三四月间,我和爱人还有孩子与延安大学的学生参加了延安新城的“我为延安种棵树”活动。在新城宽展的土地一隅,我们和当年一样,挖坑、刨土、种树,只是不用再像当年那么辛苦地运水了。孩子只有三岁,还不太明白种树的意义,戴着学生给的一顶帽檐上写着“我是雷锋”的帽子,拿着个小锹铲土,干得很认真。浇水的时候,孩子问:“爸爸,为啥要种树,还要给树喝水?”我对他说:“种树是为了不再刮很大很大的风。给他喝水是因为树和我们一样,要每天吃饭才能长大,水就是它的饭。”“爸爸,那我们给树吃多多的饭,好不好?”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拿着水瓢浇水,被溅得全身是泥却开心的样子,哭笑不得却也不忍去打扰他。
  周末的时候,我还偶尔会去当年植树的石佛沟的山梁和延安新城的土地上走走,早已经分不清楚哪棵树是当年我们植下的,哪棵树又是后来人补种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哪里都已是树木葱茏,甚至是山梁后面的山梁,每一座绵延的远山上,也已是茂茂密密的树林,深深地扎根在这片黄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