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几乎不和我们说笑,好事不表扬坏事不过分批评,沉默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记。
对清明的记忆是因十九年前父亲的去世开始的,从此,年年清明就成了我的心事。
父亲走了十九年了,到他老人家坟头上烧纸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有时想着掠掠土、说说话,也都因为活着的人这样那样的事催促着,来去匆匆。
家里没有男孩子,父亲病重时我还上学,依稀记得父亲拖着病重的身子,领着唯一在身边生活的我走到山脚,指着山腰上一块空地给我说:“爸爸怕冷,那块地向阳,等我死后你就把我埋在那儿吧!”几个月后,父亲就撒手人寰,留下四十多岁的母亲和还在上大学的我。我与出嫁的两个姐姐连痛哭的时间都没有,就和母亲一起加入了料理父亲后事的行列,跑腿买东西、通知亲朋好友领导同事、跪拜迎送来往宾客……一切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对父亲的记忆一直模糊不清,只记得父亲是我们那片有名的文化人,60年代的大学生,写一手好字,逢年过节的春联都是父亲亲自书写。父亲爱读书,中外名著他看了不少,他总说连名著都不读的人文学功底能好到哪?现在想想有些道理,那些善文者哪个不是好读书的?除此之外,每到寒暑假期,父亲就让我练习打算盘,“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口诀要熟练,还要快又准,他总说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算盘,那时候真的是讨厌天天练习啊!
我家姊妹仨,父亲的同事常笑称“三朵金花”,对当时重男轻女思想还超严重的家乡,这无疑是句讽刺话,可守旧的父亲在这件事上却很想得开,他说:“生孩子是给社会尽义务呢,只要好,男女一样!”现在想想,有文化的父亲还是接受新思想快一些!可是最终,我们这三个还算乖巧的女儿却没能让父亲过上一天好日子,连上坟这种安活人心赌活人嘴的事情,也总是选个十字路口遥遥相寄一下,如果亡人真有知,父亲可会伤心?
那时候总觉得父亲不太爱我们。他几乎不和我们说笑,好事不表扬坏事不过分批评,沉默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记。记忆中父亲总穿一身蓝色中山装,皮鞋也罢、布鞋也罢,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父亲爱干净,他总说我们姊妹三个没一个像我母亲那样整洁,我们嗤之以鼻,太干净那么辛苦,还是一般般就好。那时父亲一个人养活我们一家五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总说“女儿要娇着养才行”,当年我们姐仨穿着时兴的小皮鞋招摇过市羡煞多少小女孩……在我成长的不同时期里,从没有窘迫的时候。
父亲走了的这十九年我从一个小姑娘到已为人妻,一路走来,我发现自己继承了父亲内敛的性格,对周围的人或事保持淡淡的距离,不善交际,游离于人群外才感觉安全,但内心涌动的爱却不曾减少,因此对父亲爱的记忆也渐渐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