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说孩子的阅读。
因孩子正处于培养阅读趣味的时期,所以,在保证他们能够从阅读中获得最基本的快乐的前提下,存在着一个培养他们高雅的阅读趣味——深阅读兴趣的问题。他们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民族未来的阅读水准。未来的专业人才,也就出于其中。如果我们不在他们中进行阅读的引导而只是顺其本性,我们就不能指望有什么高质量的阅读未来。
经验告诉我们:儿童确实有儿童的天性。但经验也告诉我们:他们的天性之一就是他们是可培养、可塑造的。应该有一种叫“儿童文学”的文学,但这种叫“儿童文学”的文学应该是一种培养他们高雅趣味、高贵品质的文学,而不是一味顺从他们天性的文学。
对于孩子而言,这所谓的打精神底子的书,简单来说,就是那种大善、大美、大智慧的书。这里,善、美和智慧是用特有的方式表达出来的,它与孩子的认知能力是呼应的。它们的功能是帮助一个孩子确定基本的、合理而健康的存在观、价值观以及高雅的情调与趣味。
事实上,自有书籍以来,我们一直在为孩子的成长确认这些用于打精神底子的书,尽管因为时代的局限、认识能力的局限,有些时候,我们确认的这些书并不是十分理想,甚至还有害。但确认这类书籍的雄心和孜孜不倦的工作,却是应当肯定的。
当一个善良的、充满母爱并对自己的孩子的未来抱了巨大希望的母亲选择了某种书,我们基本上可以放心地说:那些书,就是用来为孩子打精神底子的书。相信一个母亲的直觉。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当一个母亲不愿意自己的小孩去看某些书时,我们当对这些书表示疑问——尽管母亲们的判断并不绝对可靠。
但孩子自己对图书的选择,也许是最不可靠的。
我们在说这样的话时,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忽略孩子的喜爱与厌烦。那些不能让孩子喜爱,而只会让他们厌烦的书,同样也是不可靠的。
我们只是要指出一个不可取的局面:当下,并未用打精神底子的文字来为那些孩子打底子,而用本来是打完底子再读的文字来打底子了。这一倒置,是很糟糕的。对于这一局面的形成,不要怪罪出版社,因为出版社完全有理由出版那些书,这是合法的。也不要怪罪作者,因为作者完全有理由写那些书,也是合法的。需要检讨的是我们——我们这些学者、批评家。我们缺乏对这一阅读格局的剖析与解释,缺乏理论上的辨析,更缺乏警钟一般的提醒。
书是有血统的——这是我一贯的看法。一种书具有高贵的血统,一种书则血统不怎么高贵。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但你得承认:鲁迅的书、《红楼梦》《战争与和平》、安徒生的书、《夏洛的网》等,都是一些具有高贵血统的书。
如果一部儿童文学作品、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只属于读者的童年,而这个读者在长大成人之后就将其忘却了,这样的作品、作家当然不是一流的。一部上乘的儿童文学作品、一个一流的儿童文学作家,是属于这个读者一生的。儿童文学由“儿童”和“文学”组成。在适当考虑到它的阅读对象之后,我们应当明确:它的文学性,其实没有任何特殊性。它与一般意义上的文学所具有的元素和品质是完全一致的——儿童文学是文学。如果只有“儿童”没有“文学”,这样的儿童文学只会停留在读者的童年,是无法跟随这个读者一路前行的。如果一个上了初中的孩子羞于谈论他在上小学时读的儿童文学作品,如果一个成人不愿提及他的童年阅读史,那么,那些所谓的儿童文学一定是很糟糕的。
一部儿童文学作品,若能在一个人的弥留之际呈现在这个人即将覆灭的记忆里,这部作品一定是一部辉煌的著作。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最大幸福就在于被一个当年的读者在晚年时依然感激地回忆起他的作品。
这个境界对我而言也许非常遥远,但却是我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