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东胜区复原的秦直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北宋范仲淹这首《渔家傲》所描述的,就是陕北历史一个典型意境。自春秋以来,陕北作为中原王朝北方的边界,一直是汉族与北方少数民族的割据之地,陕北的人、陕北的山,一切的一切无不打上了烽火的烙印,而当时的千里秦直道上,更是边声连起,狼烟不断,就让我们翻开一页页尘封的历史,穿越他,感受他。
战国末期,当秦始皇忙于统一六国的时候,北方剽悍的匈奴乘机南下占领了河南地,即今天黄河河套以南的鄂尔多斯草原,汉匈边界一度南移到今天的横山山脉(白于山)战国秦长城一线,这样一来,大秦最柔软的腹部——西北边界便暴露在百万匈奴面前,他们南向枕戈而对关中虎视眈眈,嘶鸣的马队和辚辚的战车不时掳掠北方,匈奴成为秦朝统一江山后的主要威胁,陕北便成为秦朝和匈奴对峙的前线。统一六国后,秦始皇先在征服了南方的百越后,着手解决北方的威胁,他使蒙恬率三十万众北逐匈奴,收服河南地,在阴山防线修筑长城。
收复河南地后,秦始皇在河南地设置44个县,从内地大量移民守边。如此浩大的军事行动和国防工程,需要在陕西关中和内蒙古北方前线之间快速输送兵马辎重、人员给养、情报指令,为了在战略层面彻底解决北方匈奴的侵扰,于是继秦长城之后,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又命令大将蒙恬实施了一项史无前例的国防交通工程——秦直道。通过这条道路,秦朝虎狼之师三天三夜就从关中迅速赶赴阴山前线,从而保证西北边界的安全。
秦朝时,陕北为秦朝36郡之一的上郡,上郡遗址在今天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的鱼河堡一带,处于秦直道沿线。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天下,在今天的河北省邢台市广宗县驾驭西天,胡亥、赵高、李斯阴谋策划了“沙丘之变”,他们秘不发丧篡改诏书,假传圣旨赐太子扶苏、大将蒙恬以死。而当时,秦大将蒙恬正在奉秦始皇之命,在上郡监修秦直道,经过两年多的修筑,秦直道趋于完工。接到假圣旨之后,忠君忠父的扶苏就自杀了,而蒙恬很怀疑这个圣旨的真假,拒不自杀,被囚于阳周。有专家认为阳周遗址在今天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的杨家畔乡,由上郡南下100多公里便是阳周,阳周为上郡所辖,秦昭王长城在这里和秦直道交汇,是一处非常重要的军事要地。
为掩盖尸臭,赵高命人在秦始皇的辒辌车里载满臭咸鱼,在炎热的7月由沙丘来到直道终点九原郡,再由九原沿着秦直道回到甘泉宫。回到咸阳后,胡亥登基为秦二世,起初他准备释放蒙恬,但在赵高的一再挑唆下,秦二世派使者到阳周逼蒙恬自杀,吞药自杀前,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无过而死乎?”最后他给自己找到了被自杀的理由,那就是他率众修长城通直道,动了秦朝的地脉,不得不死。传说二人冤死之后,蒙恬的属下便将二人分别安葬在今天绥德县城西边的疏属山上和大理河畔,后人则在这里建起祠庙。2200多年过去了,他们二人北驱匈奴,修长城通直道的丰功伟业一直被后人传颂,而他们的千古奇冤亦让人唏嘘不已,难以释怀。唐代诗人胡曾作诗《杀子谷》:举国贤良尽泪垂,扶苏屈死戍边时,至今谷口泉呜咽,犹似秦人恨李斯。
自秦以后的2000多年里,秦直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中国北方南北交通最为快捷的道路。在战争年代它是一把双刃剑,秦直道不仅深深地印下了关中王朝辚辚战车北上的车辙,也留下了北方游牧民族萧萧铁骑南下的踏痕。
《史记》记载,秦二世还命人继续修筑秦直道,以期继续震慑北方的匈奴;西汉时期,匈奴依然是中原帝国最大的威胁,西汉初期国力孱弱,河南地又被匈奴人占领,几代皇帝采取和亲求得北方边塞的安宁。汉武帝时代,国力强盛,秦直道又成为中原王朝剑指北方的利器,汉武帝重用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人,经秦直道北上抗击匈奴,将匈奴人从河南地驱逐到漠北。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勒兵十八万骑北巡边疆,震慑匈奴,并由九原郡沿秦直道南下回到云阳,中途还专门到黄帝陵拜谒黄帝,留下了挂甲柏、祭仙台的传说。
在乱哄哄的五胡十六国时期,东晋王朝偏安江南,而中原大地则是战火纷飞,以匈奴、羯、鲜卑、羌及氐为主的5个北方游牧民族,走马灯似的在北方建立国家,制造了无数的杀戮和苦难。公元407年,匈奴的后人赫连勃勃在陕北一带建立大夏国,在秦直道边上修建了都城统万城,公元418年赫连勃勃沿着秦直道挥师南下,以摧古拉朽之势夺取长安,并在灞上称帝。唐朝时,秦直道又成为唐朝军队北击突厥人的军事要道,李渊派秦王李世民率兵10万沿秦直道北上巡察朔方。
然而,2000多年的秦直道上,并不都是刀光剑影,历史学者研究认为,秦直道更多的时候是一派熙熙攘攘的和平景象,它把中原农耕文明和北方游牧文明连接起来,成为一条民族交流融合之路。
秦朝时期,蒙恬帅秦军占领河南地之后,秦始皇下令从中原地区沿秦直道大量向河南地移民,使之迅速富庶起来,其繁华程度不亚于八百里秦川,被称为新秦中,可以想象当时连接关中和新秦中两大经济发达地区的秦直道是何等繁忙。汉武帝时期,大将军卫青率领汉军夺回了被匈奴侵占的河南地,多次从内地沿秦直道向河南地移民,进一步促进了民族融合。有的专家研究认为西汉末期昭君出塞和亲,就是沿秦直道北行的,昭君出塞带来了汉匈60多年的和平,促进了民族融合,至今秦直道沿途流传有许多关于王昭君的美丽传说,在内蒙古境达拉特旗黄河岸边的直道遗址旁还有昭君墓、落雁崖等古迹,隔河相望的就是秦直道终点麻池古城。
到明清时期,子午岭上的秦直道还是一条重要的商道,贸易的发展带动了沿途经济的繁荣。清朝乾隆《正宁县志》记载:“此路一往康庄,修整之则可通车辙。明时以其道直抵银、夏,故商贾经行。”如今在黄陵、富县、甘泉、志丹子午岭上秦直道沿途,仍保留许多废弃的古村落、古城堡和庙宇,显现出当年的繁华景象。在甘泉县墩梁一带秦直道上的一座古庙里,有3块清朝康熙到嘉庆年间的石碑,碑文记载了山西商人在风景优美的墩梁集资修建关帝庙,祈求生意兴隆的事情。清朝同治以后,因战乱、环境恶化等原因,子午岭人口急剧减少,秦直道才趋于荒废至今。
历史学者研究发现,在秦直道南北往来的人群当中,有不少方外之人虔诚布道的身影,秦直道还是一条佛教东传之路。上世纪80年代,著名画家靳之林实地考察研究陕北佛教石窟时发现,陕北的佛教石窟大多开凿在曾经繁华的废弃古道旁,如果把这些石窟连起来,就发现这些石窟分布在秦直道沿线。有学者考察发现,秦直道沿线两侧分布有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等各代佛教石窟,虽然规模较小,但是地域集中,时代较早,持续时间长,从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到明清时代,前后达1000多年,是璀璨夺目的佛教文化遗存。
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秦直道知名度的提高,穿行在子午岭森林深处的秦直道,逐渐成为一条国内知名的户外探险线路,热点路段就是位于我市黄陵、富县、甘泉三县的秦直道,这些地方人烟稀少,森林茂密风景优美,恍若世外桃源,更重要的是直道原貌保存很好,国内的徒步爱好者、户外探险爱好者、摄影爱好者、汽车越野爱好者、自行车越野爱好者纷纷登上秦直道,触摸陕北大地,感受直道风采,探寻历史真谛。
近几年,我市上下对秦直道的保护与开发逐渐形成共识,意识到秦直道是陕北历史文化的典型剖面和纵向坐标,是祖先留给延安一个世界级的文化遗产,要在聚焦号称三黄两圣的黄帝陵、黄河壶口、黄土风情文化、革命圣地、人文初祖圣地之外,还应该加上天下第一道——秦直道,以“三黄两圣一道”来给秦直道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分,使这个埋藏地下2000多年的古道,成为开发延安历史文化旅游资源、促进经济转型、造福老区人民的一个新亮点。
然而现实和理想之间总有很大的距离,秦直道沉寂得太久了,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秦直道认识秦直道还需要一个很长的旅程。五千年华夏文明,在陕北这块大地上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众多灿烂的文化遗存让我们有点应接不暇,以至于许多宝贵的遗产要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要么自生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