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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11月26日
延安人的“深夜食堂”:关于美食的人生故事
本报记者 忽弋琛





  一辆推车,一盏灯光,冒着热气的食物。跳动的炭火,嘈杂的人声,稍显破旧的桌椅。鲜辣可口的羊蹄、吱吱作响的烤肉、热气腾腾的油茶。
  这些小摊、小店、大排档没有晃眼的灯和华丽的装饰,可带来的却是惬意的氛围。食客们不管白天是什么身份,一坐在夜宵摊上,啃几个蒜香麻辣的羊蹄,喝一碗泡着麻花的牛油茶,仿佛一整天的辛劳都瞬间消失。如今,在时代的更迭中,我们夜宵的形式也在逐步发生改变。从路边摊到外卖,再到自家的厨房,深夜美食总是变换它的形态来犒劳我们的人生,带来深夜的慰藉。
  讲述人 尹潇贤
  职业 音乐餐厅经营者
  “凌晨3点的砂锅味道,会永远留在我心里,那是一碗对辛勤工作的自己最棒的犒赏。”
  凌晨3点的盛宴,是对梦想的犒赏 
  “老板,来一碗砂锅,多放豆皮,不要青菜,多放醋。”尹潇贤喊完,拉了条板凳就坐了下来,现在的客人实在不多,因为这已经是凌晨3点了,喜欢吃夜宵的食客们,也都已经散去,而现在光顾的主顾不是下夜班的就是吃饱了肚子还在继续工作的。
  尹潇贤就是这其中的一位,他在双拥大道经营着一家音乐餐厅,说是音乐餐厅,其实酒吧的性质更多一些,这家名为“贤乐吧”为了音乐爱好者而开的乐吧,因为顾客的需求,渐渐开始增加的经营种类,如今已经兼具到酒吧,桌游吧的功能,顾客越来越多,尹潇贤下班就越来越晚。夜幕降临,人们都开始回家,他才开始一天的营业,昼伏夜出。
  而当客人们散去,他还要为明天的营业做准备。“我说是老板,其实干的一点也不比店员少,调酒,制作果盘,整理桌游牌,为驻唱歌手挑选曲目,有的时候还要充当歌手上台演唱……我基本上每天下班都在凌晨两点以后,这个时候如果不吃夜宵会饿得连觉都睡不着。”
  几乎每天下班后,尹潇贤都会步行去对面的夜市,这时候的夜市人们也已经逐渐散去,只有那昏暗的灯光下冒着热气的食物和那跳动的着火苗的炭火在等待着他的到来。尹潇贤觉得,这时候的夜市仿佛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盛宴,再晚也不会觉得寂寥。虽然夜市上的美食种类繁多,但尹潇贤最喜欢的还是砂锅。仿佛这一锅混杂着粉条,青菜,鹌鹑蛋,海带,腐竹,花生米用大火熬制的美味才够得上他一天的辛苦。
  “以前在南方上大学的时候也爱吃砂锅,可怎么也比不上延安夜市上的砂锅,延安砂锅的味道不像重庆砂锅那么重油重辣,却更加重盐重花椒,端上来时,汤汁在砂锅中沸腾,几粒炸得焦黄的花生米在锅里跳跃着,真是芳香四溢。”
  虽然很晚了,可忙碌了一天尹潇贤的内心是充实的,他不慌不忙地用筷子挑起几丝豆腐皮,再拿勺子喝上一口漂着葱花的热汤,砂锅的热气瞬间侵入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就是这个味道他停不下,一口接一口地把砂锅吃完。
  开业一年多,尹潇贤的店不断扩张,从原来在居民楼中的一个小套间里到现在占据了市区繁华地段的建筑中的半层,他的付出让梦想渐渐照进现实。
  “无论以后如何,凌晨3点的砂锅味道,会永远留在我心里,那是一碗对辛勤工作的自己最棒的犒赏。”尹潇贤说。   
  讲述人 杨庆
  职业 媒体工作者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坚信爱吃的人也是热爱生活的人。深夜在街边品味的不仅是羊蹄和油茶,也许还有许多情怀在里面……”
  回忆中的羊蹄和油条,是青春的味道
  “世间,有很多我们自以为习以为常的事情,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但回想起来,仍觉美好。这种美好藏在心间,回忆起来很是有味。”
  说这些话的时候,杨庆回想起了属于自己的“深夜食堂”,虽然他今年也只有三十五岁,但在他看来,那些个下夜班后走街串巷寻找美味的回忆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青春记忆,而那记忆中的羊蹄和油茶,便是青春的味道。
  杨庆说不记得自己在何时开始养成晚上吃东西的习惯的,就像他不记得何时晚上又坚持不吃夜宵一样,无从考究。“大约是二十四五的年纪,那时候消化好,容易饿。”
  杨庆那时候最爱吃麻辣羊蹄,这种也只有在晚上才能寻觅得到的美味。而在市区西沟里有家老白羊蹄,是杨庆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老白卖羊蹄多年,通常是白天下锅炖煮,晚上出锅。杨庆说,老白一看见他来,就会立刻捞两只又软又烂的羊蹄放在碗里,再倒上早已调好的醋蒜搭配的汁子递过来。凉汁子搭配热蹄子,温度正好,剩下的就是吸吮软绵的羊蹄肉和汤汁了。快吃完时,老白会问他味怎样?炖得烂不烂?之类的话。其实杨庆知道,这也许是老白的潜台词,他只是想问你:吃得好不好?要不要再来两个?
  “对于我这样的食客,吃不到过瘾是不会腾板凳的,即便吃不动了,眼馋肚饱的我也会让老白再捞上一个。”这时老白就会眯眼一笑,递过碗来还是两只。他的说辞是:“这个蹄子煮时间太长,骨头跑了,只剩肉,不好买,就送你了。”于是杨庆就会心照不宣地笑笑,继续享用着属于他的美味。
  多数街边的深夜美食都是唤醒儿时记忆的催化剂。杨庆还记得以前延安街上卖牛油茶的比较分散,大多是推个带斗车车,斗里面放个穿着棉袄的大铜壶,游走在街头叫卖。自从二道街上有了夜市后,买牛油茶的也有了固定摊位,牛油茶只是捎带着买。天一冷,他就会到夜市喝牛油茶,当走过一排油茶摊位时,摊主们使劲地吆喝,但他选择在年龄最大的,老夫妻开的摊位喝。
  坐在街边的小凳上,呼吸着冷冷的空气,一碗热腾腾的牛油茶从穿着棉袄的大铜壶缓缓倒出,老妪端过来,老汉会用他那长满茧子的糙手掰两根脆麻花在碗中,勺子搅拌,放入口中咀嚼,喷香扑鼻,真是味香、易碎、声脆。这样的场景也总让他想起儿时在爷爷奶奶家,天寒地冻的冬夜,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喝着热腾腾的牛油茶聊着天的时候……
  后来老两口的油茶摊位开了一年多就转让了,听旁边的摊主说,老两口年龄大又有病,干不动了。“从那天后我就基本再也没去那里喝过油茶,只是偶尔路过时看看那个我去过的小摊位,坐过的小凳子,想起了曾经招呼过我的那两个行动迟缓、满脸褶皱,长得有点像我爷爷奶奶的老两口。”杨庆边说边回味着,仿佛心绪已经飘回到了那些年的“深夜食堂”……
  也许是年龄的增长,也许是以前吃得太猛,杨庆说现在晚上一吃就消化不了,折腾到半夜睡不着,遂晚上吃的念头也就淡化了,后来索性就不吃夜宵了。但是他始终坚信,爱吃的人也是热爱生活的人。深夜在街边品味的不仅是羊蹄和油茶,也许还有许多情怀在里面……
  讲述人 白鹤
  职业 公务人员
  “钟爱的夜宵非烧烤莫属了,这么多年来,我记忆中的烧烤少不了那一家。”
  拐角的烧烤,是学生时代的慰藉
  在延安网友们的一个美食微信群里,只要有人询问哪里有美食,或是问起对某家美食的评价,白鹤的回复率绝对是最高的,这一点连群主都甘愿俯首。
  那么他的回复到底可信不可信,你看他的身形就可以略知一二,白鹤微胖的身形,绝对的古道热肠。光是为你介绍延安好吃的面食,他就可以一口气举出十几家来,甚至可以细致到每一家的配料和小菜。用熟悉他的朋友的话说,“这绝对是在延安美食圈混迹了至少十年才能有的功力啊!”
  虽然美食功力如此深厚,可白鹤心中的“深夜食堂”唯有烧烤。“没事的时候就约上三五好友小聚一下,吃着烧烤再喝点酒热闹热闹,无论什么压力都全部消除!”
  这些年来,白鹤也是吃遍了延安大大小小的烤肉店、烧烤摊,“对于我这种吃货来讲,只要好吃,根本不会在乎有多远,有时候听说哪个县上有一家好吃的烧烤,连夜开车去吃都是经常的事。”
  白鹤说,吃了这么多年的烧烤,最难忘的味道要数他从学生时期吃到现在的街边铁板烧了。“我觉得铁板烧是在一个人的夜晚,想吃又不想吃的那种复杂心理下的产物,可以随便来几串淡淡嘴,也可以来个豪华的巨无霸混搭风。”
  而白鹤记忆中的烧烤店始终少不了那一家。那是位于欧锦园拐角处的一家小店,学生时代的他每天下了晚自习都要去点上几串又顶饱又解馋,“那个烤得金黄,外酥内嫩的万能的小饼子,似乎可以装下烧烤摊上的一切,什么烤面皮、烤菜卷、烤面筋、烤蘑菇、烤香肠……点上这样的一个巨无霸饼就好像把全世界的美味都包裹在内了,给了一个高三学生心灵和胃最好的慰藉。”
  十几年过去了,拐角处的烧烤店每天都还在静静地等候着喜欢他们的新老主顾们。烧烤摊上的菜品没有变化,刷的酱料依旧那么足,现在已经工作了的白鹤在很多无聊的夜晚,依旧会去那里摊挤在中学生的队伍里吃上几串,“也算是追忆我的学生时代吧。”白鹤说。
  讲述人 可儿妈妈
  职业 私房餐饮经营者

  在粉丝们心里“可儿妈妈”小小的送货车就是他们流动的“深夜食堂”,慰藉着一个个深夜挑剔的味蕾。
  流动的美味,只为粉丝们的等待
  “可儿妈,牛肉酱已经开吃了,拌米饭实在太好吃了,像我妈妈做的味道!”
  “可儿妈,辛苦了,不要看手机哦,专心开车!”
  “什么时候还会有卤猪蹄啊?没有卤猪蹄的夜晚最难将息啊!”
  可儿妈妈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忙碌一天,这会儿她才有时间看手机里粉丝们发来的消息,虽然一路上微信群就一直“滴滴”个不停,但是为了将每日新鲜出锅的食物尽快地送到客人的手中,她根本顾不上停下车来看一看手机。
  可儿妈妈名叫常婷,29岁的她是一家私房餐饮店的经营者。虽然在市区有着自己的门店,但是为了顾客人品尝到最新鲜的美味,她经常是在美食出锅的夜晚一个人开车穿梭于市区各条道路中,将食物送到客人们手中。这样送货上门的深夜美味有着众多的追随者,在粉丝们心里,常婷小小的送货车就是他们流动的“深夜食堂”,慰藉着一个个深夜挑剔的味蕾。
  提起创办这个流动“深夜食堂”的初衷,常婷说:“最初就是为了满足周围朋友的味蕾。”常婷的爷爷奶奶和父母都喜欢烹饪,她的母亲还是一家国营饭店的大厨,在常婷的童年记忆中,每年夏秋季节,各种食材都新鲜充足的时候,母亲就会购买大量新鲜的辣椒、牛肉和各种调味品为家人与亲朋熬制香辣牛肉酱。经过一整天的挑拣、清洗、晾晒、切丁、熬制等工序,等到深夜牛肉酱出锅的时候,就会收到满院的酱香。“那时候经常会有人顺着味道到我家的来‘要’酱和寻求配方。”
  在这样的美食环境熏陶下,常婷从小就喜欢烹饪,并且喜欢研究,创新各种传统美食的做法。渐渐地经常有朋友、同学、同事簇拥着要到她家里“蹭饭”“蹭酱”。由于“蹭饭”“蹭酱”的人太多,朋友们便提议让她批量做一些香辣牛肉酱,成本分摊给大家。于是,她开始尝试接收小批量预定,一传十,十传百,粉丝越来越多。两个月以后,她在取得了各项餐饮资质后创立了“可儿妈妈”手制美味工作室。如今经营的食品种类越来越多,追随她手制美食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可她依旧坚持在每个食物出锅的夜晚,亲自开车送货,送完货经常已经是零点以后了。
  “开店两年来,我白天要选料、制作,晚上无论多晚都要开车送货确实很辛苦,但是一想到在每个深夜有那么多粉丝在等待我这个‘深夜食堂”的到来,他们的坚守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常婷还记得在去年的一天深夜下着大雪,她为一位顾客送刚出锅的牛肉酱和卤制品时,顾客全家正围坐在餐桌烫火锅,他们热情地把常婷拉近家里邀请她一起享用午夜火锅。
  “那一刻,我身体暖了、心更暖……”常婷说。  
  讲述人 王雯
  职业 公务人员

  “年少时,父亲百忙中抽空回来做饭,让家有家的味道,如今我几乎每天都要为父母烹饪晚餐,厨房不再是简单的油烟缭绕的地方,而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温暖的‘深夜食堂
  “回家吃饭”,温暖生活
  在食药监部门工作的王雯几乎每一天都要去辖区的餐饮门店以及各大单位、学校的后厨,检查卫生或督促整改,但劳累了一天下班回到家后的她最喜欢的地方还是自家的厨房。
  因为下班较晚,王雯每每做好了晚餐都到了晚上了。“我觉得我家的厨房就是我们全家的‘深夜食堂’,无论多晚,一家人工作了一天,可以一起品尝美味,没有比这更温暖的事情了。”
  王雯说,爱上自家的厨房,大概是因为从小父母工作都很忙白天很难见上一面,但是无论多忙,父亲总会尽量回家为她准备晚餐,烩菜、饺子、面条都是他最拿手的。
  在高二的暑假,王雯便萌生了为家人准备晚餐的想法,于是,她开始向父母学习做饭。当时母亲没有强烈反对,“她大概在想我要是能早早地掌握一项生活技能,以后就不会饿肚子吧。”王雯边回忆边笑了起来。
  别看王雯现在只要在朋友圈晒厨艺就会赢得一片点赞,但她提起学做饭的时候用了一个词——多灾多难:刀功不如意土豆丝切得比小拇指还粗;炒菜敲锅力度太大,把铁锅直接弄了一个窟窿;有几次差点把厨房点着……面对这些她没有退缩,反而越挫越勇。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厨艺也日益提高,别说什么锅贴、烧麦、饺子,就连黄焖鸡、羊肉泡馍等高大上的饭菜通通不在话下。如今,厨艺精进后的王雯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为亲朋好友做上满满一桌饭菜,无论是谁品尝后都会赞不绝口。但她最重视的还是每天为家人准备晚餐——为了给家人准备晚餐,王雯往往是一下班就直奔菜市场采购食材,“因为父亲有‘三高’,每顿饭我都会讲究荤素搭配,而且力求做到每天不重样。可刚开始的晚餐就是在父亲的抱怨声中度过的:‘哎呀给你说了我不能吃淀粉’‘紫菜汤里面为什么没有放醋’‘炒西芹放什么核桃仁’……”
  让王雯感到欣慰的是,无论父亲怎样抱怨,他也总会把饭菜都吃完。王雯知道其实父亲是很享受这样的晚餐的。
  如今为家人准备晚餐已经成了王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她说:“年少时,父亲百忙中抽空回来做饭,让家有家的味道,如今我几乎每天都要为父母烹饪晚餐,厨房不再是简单的油烟缭绕、解决温饱的地方,而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温暖的‘深夜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