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所有的日子为了我和哥哥,为了这个家,已经被时光洗得发黄了、发灰了,再也浆不白了。
父亲出车祸了,如同晴天霹雳砸到我头上,我和正在煤矿上班的哥哥连夜赶到他的身边,当我看到额头上裹着纱布,胳膊裹着石膏,看见我和哥哥还忍着疼痛强带微笑的父亲时,瞬时我潸然泪下。
我仔细端详父亲的面孔,原来在过去的几年里,只忙于工作的我们,却从来没有注意过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苍老,苍老得如此之快。他如同一棵寒风中的枯树,头发花白凌乱、面容瘦削、皱纹纵横,他的手瘦骨嶙峋,骨结宽大,血管蚯蚓一样的蜿蜒突起。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姊妹又多,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过继到亲戚家,没有上过几天学,但是,他有灵气,看啥会啥,很小的时候就到生产队挣工分,凡是农活没有他不会干的。后来又学手艺养家糊口,事事亲自干,事事能干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有本事人。
从小,父亲就告诉我和哥哥,他自己没念几天书,一辈子吃亏在没文化上,希望我们好好学习,将来有一个好着落,不要在土地上刨吃就行了。1997年是我最难忘的那一年,我和哥哥同时上学,我上高中,哥哥上中专,我们俩的学费需要四千多。走的那天,我看着父亲搜遍家里的每个角落,斑白的头发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当他把钱交到我们手里时,我看到有一百元的、十元的、两元的和一元的钞票,还有五分、二分和一分的硬币,那是父亲一分一分积攒了许多年的血汗钱。
父亲快速衰老是从母亲去世后开始的。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爷爷又中风半身不遂,一躺就是8年。这8年父亲从未间断对爷爷精心的照料,喂饭、洗澡、洗衣服、背着爷爷进进出出。爷爷生病了脾气很不好,每天总会把衣服弄脏,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但父亲从不抱怨。
皱纹悄悄爬上了父亲的额头和脸颊,他的头发渐渐白了,背也驼了起来。我那个时候很想为父亲做点什么,但他总是叮嘱我用功读书,不必分心。
爷爷走后,父亲明显老了。我和哥哥经常想将父亲接来家里照顾,但父亲不愿离开老家,那是他和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送走爷爷的地方。每次打电话回去询问他都说挺好,不用操心。
如今,父亲彻底老了,走路腿开始打弯,皮肤松垮垮地垂下来,如坠地的枯叶。他也渐渐地不像以前那么爱干净了,我知道他洗不动了,他所有的日子为了我和哥哥,为了这个家,已经被时光洗得发黄了、发灰了,再也浆不白了。
父亲总说他不想给我和哥哥添麻烦,总会莫名其妙地担心自己有一天像爷爷一样躺在病床上,成为我们的累赘。而我想告诉他的是:从今天开始,让我来照顾你吧,如果真有一天你走不动了,我背你,就像当年你背爷爷那样,就像小时候你背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