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和妹妹们是否会成为母亲的骄傲?我也不知道,一个有本事的农村妇女该是什么样。我只知道,这个“没本事”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我的人,最牵挂我的人,为我流泪最多的人,也是一个连自己的尊严都无法捍卫的可怜的女人。 在父亲的眼里,母亲是一个“没本事”的女人。
我的家乡在陕西渭北一个偏僻的山村。在与共和国同龄的父亲眼里,母亲就是一个目不识丁,没有工作,不占手艺,不懂经商,足不出户的“屋里人”,一个命贱的农村妇女而已。这个被自己的丈夫认作“没本事”的女人,这个似乎被亲戚和邻居从未看起过的女人,默默地跟着自己的男人,任劳任怨,稀里糊涂地过了将近半个世纪,一生从未为自己做过一次主,卑微而俭朴地活着。
今天是母亲节,是一个母亲并不知道属于她的节日,而再过半个月就是母亲67岁的生日了。作为母亲唯一的儿子,我想把我埋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给父亲和母亲,也说给天下许许多多如我母亲一般的农村老母亲,以及那些如我父亲一般,一生都不懂得尊重自己女人的男人。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没本事”的女人
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妹四个孩子,四个孩子都是在农村的土炕上降生的。母亲不知道医院里还有一个妇产科,当然也不知道孕妇难产的时候还可以选择剖腹。幸运的是,母亲的四个娃都是顺产,所以,只需邻居大妈用一把剪刀就可以轻松搞定。我们兄妹都是吃母亲的奶水长大的,我一直觉得神奇的是: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月子里连鸡蛋都吃不上的母亲,何以有那么充足的奶水?
母亲到这个家的49年里,母亲为孩子和家人纳的布鞋少说也有240多双。49年里,母亲究竟喂养了多少只山羊?熬了多少锅粥?洗了多少件衣服?为牲口添加了多少次草料?洗涮了多少双碗筷?收割了多少亩庄稼?锄掉了多少亩田地里的杂草?为多少棵苹果树疏花套袋、施肥打药?……没有人统计过,也没有人记得清,即便对于我这样一个高中数学老师,这笔账,我也真不知道从何算起,又怎么算得清楚?
父亲,从和母亲结婚到现在,您卧病在床的日子累计起来,少说也有20年吧。就是这个被您经常辱骂却从不敢还口的弱小的女人,49年来常伴您左右。母亲为您煎药煮饭,端至炕前,跑前忙后,日夜难眠,不曾抱怨,不离不弃。您要吃什么,她给您做什么,哪怕半夜三更您想吃饺子,母亲也会摸黑去菜地给您拔萝卜。父亲,当您一次又一次卧病在床呻吟的时候,照料您,还有比母亲耐心和贴心的人吗?没有!在您眼里,这个“没本事”的女人只会干这些粗活而已。
这个“没本事”的女人,只是任劳任怨地付出 我常年工作在外,不在父母亲身边。按理说,夫妻相伴,彼此照顾本是天经地义,不可用金钱来结算。可是父亲,当母亲因为采摘苹果而把胳膊拉伤,一拖再拖,直至胳膊不能举起的时候,您带她去看过医生吗?没有!当她被蛇咬伤,胳膊肿得像椽头粗的时候,您带她去过医院吗?没有!当她的手指被铡刀切伤化脓以后,您带她去包扎了吗?也没有!后来,还是妹妹带母亲去镇上的医院看的。遗憾的是,她的手指已经变形,再也无法屈伸。父亲,您为此愧疚过吗?没有!您的眼里只有干不完的农活儿。在您眼里,这个“没本事”的女人远没有您的农活儿重要,她本就不应该生病给您忙中添乱。可是,每次母亲来我那里的时候,总是牵挂在老家不会做饭的父亲,该怎么吃饭。父亲,您知道吗?
说一句实在话,对于一个成了家的男人来说,身处母亲和媳妇之间,处理婆媳关系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常受夹板气,无论哪家,概莫能外。可是,我知道,父亲没有受过!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奶奶已经过世。虽说爷爷脾气也不好,可是,无论爷爷怎么对待母亲,母亲都选择逆来顺受,只会用眼泪和沉默表达自己的委屈,一生不曾争吵和抗争过。自然,我也不会身陷母亲和妻子之间,不知所向。
就是这个软弱、纯朴而又善良的“没本事”的女人,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如今成了一个高中数学老师;她的3个女儿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秉承着母亲吃苦耐劳的性格,过着自食其力的日子,生活也都过得很幸福。不仅如此,我的小儿子一生下来,妻子就病了,无力喂养,是母亲帮我们把他带大到3岁。我不知道,我和妹妹们是否会成为母亲的骄傲?我也不知道,一个有本事的农村妇女该是什么样。我只知道,这个“没本事”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我的人,最牵挂我的人,为我流泪最多的人,也是一个连自己的尊严都无法捍卫的可怜的女人。
关于爱情,关于幸福,对于母亲来说,永远都是无法理解的词汇。只是,那双进进出出的脚,那双满是皱纹和裂纹的粗糙的手,无法停歇,日日不息,重复着那些“没本事”的劳作:锄地、做饭、烧炕、除草、喂羊、打扫、洗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