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前,有一排木槿花,花开到烂漫处,如艳妆的新娘,凤冠霞帔,娇羞欲语,让人百看不厌。
花叶扶疏,流红溢翠。红的可爱,绿的也新鲜。让人感到所有美好的日子都已缓缓地打开呈现,只等着每个人去挹取、品味。因此,每个赏花的,或者匆匆从树下走过的人都是满怀欢喜。人面红花交相映。不是吗?看着这样盛开的花儿,还有什么能让人感到不平。美好事物的价值在于能感染人,让一切也跟着美好起来。
木槿花开在夏至前后,《礼记》里有:夏至到,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槿荣。时序的更替表现在物候上总是能与大自然的草木心心相印,比什么都准确,仿佛扣着时间的脚步,由不得谁。
木槿花似乎是木本花中开得时间最长的花,从夏至一直开到霜降。我仍然记得,去年秋末,寒风摧树木,严霜催庭兰,一夜过后,那些含苞的花朵一下子静止下来,既不能开放,也不能枯萎。直到雪压枝头,在北风里包裹着那些没有开放的梦。
其实,木槿花无论在哪里,都是不输于娇艳的牡丹、玫瑰,但人们的目光和眷爱却都施予了牡丹、玫瑰们。大概是因为它们花期太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吧。人们就是这样,总是认为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而木槿内心是一团火,太热情,像一个婆娘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尽的陈年旧事,可是却让人忽略。
后来看到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木堇》,一句“木堇夕死朝荣”,让我的眼睛一热,心跟着一颤。“木堇”就是“木槿”啊,这一点是没错的。原来它竟是如此脆弱啊,朝开幕谢,朝生暮死,如晨露,如云霓,又如倏忽的青春。而它的花却绵密茂盛,呈现出开不败、开不尽的持久,像极了一个铁打的硬汉,精力无比旺盛、热烈、仿佛没有扛不过去的事,一脸阳光、一身喜气,让人们放心、宽心,不用记挂着它。
我们原来都是被木槿骗了的。暮色低垂,夜色笼来,一只只憔悴了的花朵,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跋涉,走累了,啪嗒一声,悄然落地。一天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就是一天。而它们开得灿烂明媚,没有怨艾,没有感伤,如云淡风轻,雨过山前,从容地来,从容地去。
去年拍摄的木槿盛开的照片还存在手机里,酽酽地开着,翻出来看时不觉又是一季的轮回。
傍晚,是谁轻轻地掇拾起那一篮篮委顿陨落的花儿,把它葬在了树下?惜花的心只有花懂得她的痛。花开花谢有时尽,物是人非更何堪?这种痛其实不需言说,留在心里,自己品赏,外物只能搅扰了清澈的心。其实,花儿无需怜,因为来年的枝头还有好花常在,只是那些赏花人、护花人已不在眼前。
其实,木槿花在《诗经》里还叫“舜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那个貌美如槿的姑娘,让同车的人心儿如风一样飞翔,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她佩戴的美玉一样泠然悦耳。木槿就是那个从《诗经》里飞出的姑娘。
看不够木槿花,又不忍她黯然凋落,那就采几朵花儿,放在唇吻之间,轻叩唇齿,一阵黏黏的、浓浓的情感瞬间灌注到你的全身。你会感到一朵木槿花依然在你的内心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