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武
有这么个人,从4岁开始画马,一直画了50多年,还从不画别的。40多岁时,他开始创作《万马图》,每天坚持画六七个小时,一画四年多,夜夜到三更,最后在25米的长卷上画了9999匹姿态各异的马,成为上海大世界吉尼斯之最。平时,他不善言谈和交际,但只要说起马来,他就会如江河决堤,滔滔不绝。
天津人宫春虎自小就跟着外公养马、喂马,长期与马为伴,对马的形态、马的生活习性、马的动作、马的性格了然于心。他第一次画马是用一根柳枝,在松软的场院中画了一匹巨大的马驹。当时,他外公养的一匹半个月大的马驹病死了,宫春虎发现母马好几天无精打采,不吃不喝,他也感到很难过,小马的身影总在他脑海中活动,让他描画了出来。
我见到他时,感觉他不仅是个奇人,更是个痴人。如今这社会中,能像他这样专心致志、持之以恒,只埋头做一件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世人对“痴”的看法,以不好居多,这从成语中就能略见一斑。比如痴心妄想、痴人说梦、痴男怨女、痴儿呆女、小黠大痴、诈痴佯呆、半痴不颠、痴缠不休、痴呆懵懂、痴肥臃肿等等,听上去稍微好点的词也就“如醉如痴”了。“痴”字从病从智,意思是智力不太好,佛教中说的“三毒”,便是贪、嗔、痴,“痴”字赫然列在其中,可见其有“毒”于人。
由此看来,说人痴,一般不是什么好话。痴汉、痴儿、痴女说的都是脑筋有些直愣的人,痴心、痴情、痴恋说的则是那种沉湎而不能自拔的状态。宫春虎半生痴心于马,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是有病,是中了邪,但从艺术的角度看,却着实令人钦佩。
了解中国画的人都知道,戴嵩画牛、徐悲鸿画马、黄胄画驴、李苦禅画鹰、郑板桥画竹、齐白石画虾、程十发画鹿、刘继卣画虎,都堪称一绝。但是,这些画家虽然各有所长,却并不只画一种东西,他们在绝活之外,还照样画人物、画花草、画山水。
而宫春虎却很“另类”,半个世纪如醉如痴只画一种动物,从工笔到写意,从画一匹马到画一万匹马,不仅需要毅力,也需要热爱,更需要痴心。他告诉我,一般人画十几匹马就多会雷同,很难再画出不同神态的马,他为了画好马,不仅拜许多名家为师,更是得益于常年与马生活在一起,对马进行细致的观察和揣摩。
他像解剖学家和动物学家那样,熟知马的196块骨骼特征、马的肌肉结构分布以及马毛的毛流和旋毛形状、马皮的永久性褶皱和临时性褶皱,甚至他还观察到马眼的瞳孔会随光线的强弱而变化,马后肢的股骨、胫骨、腓骨、跖骨每三者之间的两个夹角形态是相同的。此外,他临摹了历代画马名家的名作,学习马体解剖,懂得了脊椎决定马的动态,为了掌握马脊椎的不同变化,他曾经每天画2000条脊椎线。这些年来,除了画马,他还出版了近十本有关画马的书,并在中央电视台讲授如何画马。说他是融理论与创作于一体的“画马王”不算为过。
我去伊朗德黑兰时,曾拜见过一位半个身子的画家,他16岁那年在街道上装灯泡时,不幸遭遇车祸,导致下肢全被切除,脖子的第七节椎骨断裂,身体的85%完全瘫痪。但他却痴迷于绘画,并在以后的30多年中,创作了2500多幅艺术作品,参加了93次国际、国内画展。
显然,痴迷能让一个人获得难以置信的精神力量。宫春虎痴心画马多年,也终于获得了众多赞许。中法文化年期间,他与法国画家创作的《马骊神驹图》被法国大使馆收藏,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甚至收藏了他的画作。他的痴,让马的生命和灵魂在纸上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