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随平
小巷深深,却掩不住春色浸染,雨水过后,已是一片迷醉景象。
墙头上的苔藓是被一场蒙蒙细雨润醉的。春日的山野,雨水节气过后,雨果真多了起来,如烟似雾地笼着,不疾不徐地落,从山野的高处,到屋檐之下,弥弥漫漫地氤氲着,树木上,窗沿边,躲躲闪闪的雨雾丝丝缕缕地萦绕着。冬雪覆盖一季的苔藓,此刻清亮起来,顺着墙头斜斜地望过去,在雨雾中泛着针芒般的光芒。每一根针芒都竖立着,齐齐整整地站成一绺一绺的,针芒的顶端相互拢在一起,举着小小的明亮的雨珠,像托举着的幻梦,让人心生怜惜。顽皮的鸟雀在屋脊上跳来跳去,倏忽间,猛然落在这一墙苔藓上,双翅扑棱着,溅得雨珠四散,立于檐前的人看了,笑着,却不忍发出声来,怕是惊动了这鸟雀,亦惊动了醒着的苔藓。
墙根的草色,亦被滴落的鸟声惊醒。它们齐刷刷地醒过来,从墙缝里挤出来,张望着,欣喜着,像暗喜的孩童,兀自明媚着内心的喜悦。墙根低处,细嫩的草叶弥漫开来,像新生的童话,若鲜嫩的词语,联袂成一片片,挨挨挤挤的,洋溢着几分迷离,几分惊喜。此刻,鸟雀们就立在高墙上,跳跃着,鸣叫着,声声鸟鸣就顺着墙根滴落下来,落在草叶上,落在墙角里,碎裂开来,溅得满地都是。奔走的孩童,顺着小巷,你追我赶,呼喊着,短发飘扬,衣衫飘扬,多像是奔跑着的梦。是啊,春天里,谁人的内心没有热望与期冀,何况,他们本就是希望的一部分。
围聚在墙角边闲敲棋子的老人们,三五聚首,你方落子,我已举棋,你的卒子刚越过楚河汉界,我的马已腾跃城下,就这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在一场决胜千里你追我赶的氛围里,将一份闲情逸致玩味出几分智慧,几许谋略。只是这鸟声,这奔跑追逐声,一浪高过一浪,涌动着,向着深巷深处涌过来,及至他们猛然回首,鸟声已戛然而止掠过了巷口,向着远处的新柳而去,而孩子们,早已穿过巷口,藏匿在不为你我所知的隐秘处,兀自欢喜。
小巷深处,总是立着几棵新柳,新抽的柳枝,新生的柳叶,又被这如烟似雾的烟雨洗过,明亮的清新里逸着浓郁的馨香,微风过处,这馨香细若游丝般游走着,钻你我的脖颈,沾你我的衣袖,谁家的女子举了首,向着一树烟柳枝叶,静默着,遐思着,静享着淡淡的馨香,梦想着在一场烟雨馨香里,如何将一巷春色迎接回家,将其拢在衾裳之间,香舍之内。良久,转眼之间,便见一支桃花隔墙而出,粉嫩的花朵,静谧地开着,悠悠然,欣欣然,似乎这一切都是昨夜的春风送过来的,就这样悄悄地开,静静地香,不为人所知晓,不为人所惊扰,只为一份迷离春色养育的心事。而此刻,偏偏却被这桃花一般的女子撞见,粉嫩的脸庞上,便印上了几朵桃花的羞赧,荡漾着几缕桃花的香气。
午后时分,鸟声再次袭过来,鸟群翔集,鸟声浓密,带着烟雨,带着向晚之前悄然抵达村巷的宁谧。深深村巷,成了一首绮丽的小诗,翩跹的鸟影,便是点逗期间的逗点,隔开春色与守望。抑或,窄窄小巷,本就是一页细长的邮票,盖上鸟鸣的邮戳,寄向远方,寄向乡愁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