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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野菜的记忆
咏芳
  《诗经》关雎篇有曰:“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看到河边长长短短的荇菜,欢快地左右采摘着。每到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便会想起这段文字、这幅美景,也会想起儿时与外婆拎着竹篮在田间地头挖野菜的情景。
  野菜采集天地灵气,吸取日月精华,它纯净、本真、鲜香,是大自然给我们的礼物。野菜亦是大俗大雅的东西,在平常人眼中它只是填肚裹腹之物,而在文人墨客笔下它则多了些清雅和乡愁。
  记得第一次看到蕨菜,觉得它模样很是讨巧,卷卷曲曲如小儿的拳头。蕨菜在古代被视为吉祥菜,唐诗描写蕨菜的诗句特别多:李白的“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孟郊的“野策藤竹轻,山蔬蕨薇新”,陆游的“箭笋蕨芽甜如蜜”“笋蕨何妨淡煮羹”。至于《诗经》中的“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更是将采蕨视为清高隐逸的象征。而我等平常百姓只知道生涩的蕨菜经过水焯之后会变得清香润滑,是一道很爽口的菜肴罢了。
  周作人在回忆故乡的红花菜时写道:“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间有白色的花,相传可以治痢,很是珍重,但不易得。”红花菜只长在温润的南方,北方是没有的,乡村人们在冬收后,将其播种于田内用作来年的肥料。一开春,田里便是一片紫红色或白色的花,因其花色,故又名草紫和紫云英。小时我最常吃的野菜便是红花菜,因为它是最易得到的。我们去田里把嫩嫩的红花菜采回,母亲用旺旺的柴火一炒,再撒些家酿的水酒,十分解馋。
  “其蔌维何,维笋及蒲。”相传唐太宗很喜欢吃笋,每逢春笋季节他总要召集群臣吃笋,谓之“笋宴”。江南春早,细雨绵绵,正是春笋破土而出的时节。春笋脆嫩鲜美,可炒、烧、煮,可荤可素,可汤可菜,做法不同,风味也各异。儿时一场春雨后,外婆就会领我去后山采笋,我们随手拎一把小铲,挎一只竹篮,不时蹲下身子采挖刚冒出的笋子。外婆说:“要挑那些刚钻出土层、笋壳还是嫩黄的,那种才好吃。那些布满麻点的斑竹笋或麻或苦,是不可以吃的。”我一听就来劲了,像工兵找地雷一样认真地挑那些嫩黄的笋,外婆边夸我眼尖手巧,边承诺回家后给我好好地打牙祭。儿时那种散漫有趣的劳动其实比把嫩嫩的笋子吃进嘴里更令人陶醉。如今外婆已不在人世,可我头脑中浮现的仍是她教我采春笋的面容。心想待我下次回老家,一定要去后山看看,看看是否还能挖到春风吹又生的笋子,看看是否还能找到自己和外婆那曾经的影子。
  马兰头,马兰头,春天到了就探头。我一直好奇它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后来在汪曾祺先生的文字里读到,说它起初是叫“马拦头”,在路边长得阻碍了马的通行,所以才有民谣唱道:“马拦头,拦路生,我为拔之容马行。”马兰头须在清明前采食,过了清明它的茎叶就老得咬不动了。马兰头的吃法多样,最常见的吃法是把叶肥碧绿的马兰头在开水中一烫,捞出沥干,切碎后拌上香干,加上爆香的蒜茸和红椒,再浇点香油、酱油、醋,便色香味俱全,诱人得忍不住想多尝一口。春天吃马兰头可以清肝明目。
  我对野菜的有些记忆竟来自露天电影院。记得那时看电影《苦菜花》,故事情节我是记不得了,可那段插曲“苦菜花开啊……”和娟子妹妹采苦菜的一幕却至今印象深刻,漫山遍野的苦菜花在娟子眼中是那么美味!还有一部电影,名字我忘了,记得男主角和心爱的女人在河边散步,见到千丝万缕的柳条,说用春天的柳芽泡茶能尝出春天的味道。柳芽在电影里和浪漫结合起来,不过我是舍不得将那么一点点的新绿摘下来的,杨柳依依,心里是多么地感恩万物复苏,只想着春红柳绿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才好。
  紫云英、水芹菜、马兰头、春笋……这些水灵鲜嫩的野菜长在山坡上、田野里、小河边,一丛丛一簇簇,不用浇水也不用施肥,年复一年地自然生长。尽管岁月一茬又一茬地老去,但在我的心灵深处,那些野菜永远是鲜活的、永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