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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芦山峁”之发现篇
“链接”远古
本报记者 牛敏 叶四青
玉牙璧
兽面纹玉琮
筒瓦
单耳陶罐
大型石矛
  延安有一座4500年前的城,我说的就是芦山峁。
  这个曾当选2018年“中国考古十大发现”的芦山峁遗址,因为“中国最早宫城雏形”“中国最早的瓦类建筑材料”等重要发现,去年美美地火了一把。
  2019年5月,新一轮考古工作开始。项目领队马明志望着新出土的一批玉器、瓦砾碎片陷入沉思。他在想,这座4500年前的“宫城”到底是谁建的?又为什么消亡?我们都想知道,但史书上找不到任何记载。芦山峁就像一个远古之谜,失落在历史的缝隙里。
  说起来,芦山峁之于延安并不算新鲜事,虽然从正式考古发掘至今,才不过短短3年,但发现芦山峁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了。玉器,是开启芦山峁的一把钥匙。
   1 田地里挖出玉器
  上世纪60年代,陕北农民正艰难地在黄土地里刨食。芦山峁因为地势平坦,曾是当地农民最好的口粮田。
  1965年春天的一个早晨,芦山峁村农民任志和早起翻地,一锄头挖下去“当啷”一声碰到石头上。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边懊恼着“别碰坏了锄”,一边俯下身把石头刨出来。这一刨不要紧,他发现这块石头竟然很特别:规整的长方形,一边薄一边厚,像是一把刀,刀身上还有几个小圆孔。
  和任志和一样,村民李凤岐同样是在犁地时,被一块硬东西硌了犁。翻出来一看,是块好看的石头,圆环形,表面圆润光滑,泛着幽幽的绿。
  任志和不知道他捡的是一把玉刀,本以为拿回家可能用得上,试了试才发现“又沉又钝,砍东西太费劲”,随手丢在窑门口,成了孩子的玩具;
  而李凤岐也不知道自己捡的是一块玉璧,这块好看的石头被他拿回家玩了几天,后来家里暖壶的塑料垫子坏了,他发现用这块石头垫上居然正好。
  除了玉刀、玉璧,村里人还挖出过玉琮、玉碗、玉铲、玉笄……田地里总能挖出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渐渐地,芦山峁村民都知道这个秘密,尤其是勤快人,经常翻地、锄苗就有意外收获。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宝贝,一直保留着也是觉得“有用”或者“好玩”。
  直到1981年春天,村里来了两个人。
   2 村里来了调查人
  1981年,春节刚刚过完,芦山峁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他们是当时延安地区群众艺术馆文物组的姬乃军、袁继民。他们特地来芦山峁,因为此前有个村民给群众艺术馆上交的9件玉器,引起了文物组的注意。
  袁继民记得,送交玉器的是一位姓孙的老人,当年这个朴实的老农民上交玉器时说:“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甚用处,都交给国家吧,国家可能用得着。”
  据说,芦山峁几乎家家户户都挖出过玉器。和姓孙的老人一样,村民们隐隐觉得这是“古董”,却不知道这“古董”有什么用,更不明白为什么地里能挖出“古董”。作为文物工作者,袁继民有预感:附近可能有一处重要遗址。
  那一年,袁继民带领文物组把芦山峁前前后后跑了无数回,并于当年7月,在延安开展了一次文物普查,最终从农民手里征集到19件玉器,加上之前送交的9件,一共28件。“都是1965年至1967年间从芦山峁挖出来的。”
  这不是芦山峁出土的第一批玉器。袁继民后来翻阅资料知道,1949年前后,芦山峁就出土过一批玉器。而且,芦山峁的玉器可能远不止这些,应该还有大量文物流落民间。
  文物组对芦山峁的调查直到1992年才告一段落,除了搜集到28件玉器外,还发现了一些白灰居住面,石刀、石斧等原始石器,并采集到大量纹路清晰的陶片。
  1992年,芦山峁被初步认定为龙山时代遗址,公布为陕西省文物保护单位。
   3 十七年后的勘探
  2013年5月,时任延安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院长的考古专家杜林渊,跟随延安市文物研究所(以下简称文研所)登上芦山峁,这是芦山峁第二次考古勘探的开始,与上一次勘探时隔17年。
  1996年,芦山峁成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第五年,省考古研究院曾对芦山峁进行过小规模试掘,但受当时条件所限,没有重要发现,无法认清它的价值。此后,芦山峁沉寂多年,只有山上立的那块“陕西省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陪着它。
  17年后的勘探,还是借了国家文物局重大课题的东风。
  2010年之后,北方地区特别是以陕北为核心的大河套地区,在国家文物局“河套地区先秦两汉时期的文化环境与生业”课题带动下,发现大量新石器时代的城址,尤其是神木石峁遗址的发现,表明陕北地区在龙山时代可能就进入了早期国家起源阶段,从而引起国内外高度关注。在此背景下,横亘在河套与关中之间的延安地区,也成为重要的关注对象。具有龙山时代特点的芦山峁遗址,便再次进入考古视野。
  2013年,芦山峁遗址被选定为延安地区文明起源研究的核心聚落,开启新石器时代考古和研究工作。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毕业的杜林渊,就是这次考古的先锋。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走进芦山峁,就遇上了盗墓贼。
  4 叩开远古的大门
  目睹5个盗墓贼丢下4辆摩托车仓皇逃窜后,他们报了警,同时心里惊呼:芦山峁确实被忽视太久了,必须加快勘探和保护步伐。
  2013年底,文研所一纸报告递进陕西省文物局,申请到50万元专项资金。2014年,文研所与延安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联合对芦山峁遗址展开详细调查。结果首轮地面排查,就查出300多个盗坑,有的是陈年旧坑,有的是新近才挖的,部分盗坑周围还丢弃着人骨残骸。
  参考芦山峁出土的高等级玉器,杜林渊推断,这绝不是一处普通的遗址,面积也不止最初认定的24万平方米,应该在200万平方米以上。
  为了证实推断,这次调查,除了地面勘察,他们还对几个重点区域进行了钻探。
  “就从盗坑密集的地方开始探。”凭经验,杜林渊认为能多次被盗墓贼盯上的地方,应该会有重要发现。
  果然,这次钻探一下子发现了十多处白灰面夯土房址、灰坑和墓葬痕迹。
  2015年的大规模勘探收获更多。先是在其中一个盗坑附近挖出玉器,后又在另一个盗坑中发现了夯土房址。为了摸清土层结构,杜林渊把夯土房址纵向截出一段剖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剖,竟发现了4500年前的夯土台城!隆重地叩开了远古的大门。
  5 寻找失落的文明
  延安4500年前就建城了!还是三座独立而有规划、有联系的夯土台城,总面积超过200万平方米。
  考古界惊呆了!要知道,建于4300年前的神木石峁城因其规模大、时间早,曾被称为“华夏第一城”,多年来一直占据考古界的焦点。而芦山峁夯土台城地域特色明显,在时间上比石峁更早。
  2016年,芦山峁遗址被列为国家文物局十三五重大研究专项课题核心大遗址,吸引了众多考古者。西北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来了,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也来了,他们与文研所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联合考古队,芦山峁考古挖掘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2018年是芦山峁最热闹的一年。遗址内已发掘的3000平方米,不仅出土了玉器、瓦片、陶器、猪下颌骨,还清晰地呈现出房址的院落布局。一时间,“4500年前的宫城”“中国最早宫城雏形”成为芦山峁的关键词。4500年前什么时代?那时候黄帝大概正忙着和蚩尤打仗吧,大禹还没有开始治水,延安地区很可能就是某个部落的活动区域,这些神话般的远古传说,正随着芦山峁的发掘一点点真实地呈现到眼前。
  芦山峁这座在历史中失落的城,携带着无数的文明密码,发现和解读它的过程,不就是“链接”远古的过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