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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群的延安情结
本报记者 赵秉瑜 谢丹丹
高建群应邀为延安作了两场《从 <统万城> 到“一带一路”》的主题报告 本报记者 祁小军 摄
  人物档案
  高建群,陕西临潼人,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陕西省作协副主席,国务院跨世纪三五人才,与陈忠实、贾平凹被誉为陕西文坛“三驾马车”。被誉为浪漫派文学“最后的骑士”,是中国文坛罕见的一位具有崇高感和理想主义色彩的作家。其主要作品有《最后一个匈奴》《愁容骑士》《大平原》《统万城》《我的菩提树》等。2004年被中国散文学会评为年度中国散文十佳,2005年被《中国作家》评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中国作家。
  高建群曾在延安生活、工作30年。一岁的时候随家迁往延安,住在清凉山脚下新华书店旧址里,七八岁时因为饥荒,跟随母亲回到出生地临潼的一个小村子。1977年,退伍后的高建群回到延安,曾先后在《延安日报》《延安文学》和延安市文联等任职,晚年的他爱上了书画,《统万城》一书中的插画都是他自己所作。 
  
  仲夏时节,著名作家高建群应邀为延安作了两场《从<统万城>到“一带一路”》的主题报告。6月14日,在延安学习书院我们见到了高建群,现场聆听了他的讲座并采访了他。
  “万水千山走遍,归来仍是少年。”高建群说,“每每回到延安,就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我在延安生活、工作了30年,她给予了我更崇高的使命,让我永远谦逊地匍匐在大地上,做时代的书记官。这里是我事业的启航地,有我人生的‘大学’,有我深深眷恋着的黄土地、老朋友。”高建群与延安结下了一生的情结。
  延安,我真正意义的故乡
  回到了延安,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高建群一岁时随父母迁到延安,住在了清凉山脚下的新华书店旧址里,七八岁时因为饥荒,跟随母亲回到出生地临潼的一个小村子。1977年,23岁退伍的高建群回到延安,曾先后在《延安日报》《延安文学》等任职。“我的人生和事业的起步都是从延安开始的。”
  清凉山下,延水之滨,曾留下高建群童年的脚印,天真的笑声,还有那句石刻诗文“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留在了他懵懂幼小的心里。而这些,如同陕北剪纸、信天游、说书等民间艺术,作为陕北历史文化中的重要符号,埋下了他对这片土地深情的种子,这让他在多年后,退伍后再次归来时,对陕北这块土地有了更深的眷恋,给予了更多的热情与关注,并与延安结下了不解之缘。正如他所说:“延安有我的导师,有我的朋友。”
  与高建群同时代的路遥,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路遥是我的旗帜,是‘第一小提琴手’。”
  “在与路遥的一次长谈中,他曾鼓励我‘你三个月写一个中篇,三个月修改,一年写个一两篇,三年五年你就能成个人物了’。”高建群不仅记住了路遥的这句话,还真的做到了。忆起当年与路遥的相处,高建群更加感怀:“他不仅像导师一样指引我的文学之路,还像兄长一样引导我:对自己的创作要残酷,对写下的文字要讲究,与人相处要有大格局。”
  对于高建群来说,那些延安的老朋友,更让他难以忘怀,而正是这些土生土长的延安人,为他开启了陕北密码的金钥匙。“是这些老延安人带着我熟知陕北、热爱陕北,攀登上文学的高峰。”高建群特别强调,“尤其是延安日报社的杨葆铭和安塞文化馆的张宏峰。”
  “杨葆铭是个非常会讲故事的老延安人。”当年高建群和杨葆铭是同事,在一个办公室、一块喜欢文学,一起编辑副刊,把“杨家岭副刊”编得全国响当当,被誉为“西北文学的精神高地”。在工作和生活中,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葆铭一箩筐的延安故事,丰富的方言俚语,常常把我听得如痴如醉。”
  高建群很熟稔地说起张宏峰。他原来是安塞县农村的一个农民,那是在一次采访途中,我发现他通晓很多陕北民俗风情,熟知很多民间故事,便频繁紧密地与之接触,收集到很多的民间俚语、故事。后来,我写了一篇《我的安塞朋友》发表在《延安日报》上,引起当地县委书记的关注,觉得这是一个人才,便把张宏峰安排在了县文化馆工作。
  离开延安20多年了,高建群已是年逾花甲之人,可延安记载着他的人生轨迹,注入了他的情感内涵,这种情愫已经融进了他的生命。
   《延安日报》——我人生中的“大学”
  1979年,高建群进入延安日报社后,在报社一待就是10年。“我没有上过大学,《延安日报》就是我的大学,我的文字功力、我的广泛阅读,都起自这里!”他把《延安日报》当成他人生最重要的学校,把采访当成他的大学讲堂。“开始时,我连‘的、地、得’都分不清,我就坚持找延安大学的老师指导,很快便掌握了辨别的办法。”
  那时,作为《延安日报》文艺副刊“杨家岭”的编辑,他有幸采访过胡采、杨沫、贺敬之等知名作家,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一边当编辑记者,一边写作,并把自己的热情投入到创作的激情中。1987年,他的小说《遥远的白房子》发表在《中国作家》第五期上,在文坛上引起了轰动,成了他的成名作。
  那段时间,他的写作都是无意而为之。他踏踏实实采访,认认真真写作,背着一个黄挎包,走遍了延安的所有县乡,看过了延安所有的县志,也到过了榆林的全部县。
  “在洛河两岸,胜利山下,延水关头,那些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与我不期而遇,震撼了我,更激励了我!”10年的报社生涯,10年的基层采访,日积月累,成为高建群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当他从秦直道上走过,两千年前始皇远去的背影,犹在眼前时;当他怀着悲悯之心,走入陕北山乡每一位父老的心灵时;当他看着安塞腰鼓,以不可一世的姿态激扬黄土时;当他来到黄河延水关汹涌的渡口,虔诚地聆听黄河水声拍岸时……他的生命基因仿佛已被改写。每一次采访,对于高建群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在他的眼中,民间有着大智慧,民间有着许多的能人,更有说不完的故事。他如饥似渴地追索探询着。这段时间里,为他创作《最后一个匈奴》做好了积淀,让他厚积薄发。
  “这些故事,就像大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里,让我不吐不快。”高建群说:“陕北民间有很多能人,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一支笔,所以要以写作者的姿态,永远匍匐在大地上。”
  在《最后一个匈奴》中,高建群写下这样一句话:“艺术家们,请向伟大的生活求救吧!”没有生活的艺术家不会成为真正的艺术家,而高建群的每一件作品都是来自生活的真实感受。而在《延安日报》的这段时光,是他人生中的黄金时光,他自称这里是他人生中的“大学”。
  延安,给予我崇高的使命和成就
  一聊到延安,高建群有着说不完的话。
  “我曾在延河流淌过的这个城市里生活、工作过近30年,走遍了高原尝遍了草。”高建群不否认在他躯体里流淌着的红色血液和来自大地、民间的智慧气息,这些构成了他文化资源、精神支架和创作源泉的主干,支撑着他从延安走向成熟、走向成功。
  在高建群眼中,“陕北”是一部常读常新的书,暗藏着独具特色的创作素材,散落着引人入胜的“陕北密码”,他想要“把这块土地端给世界看”,并以此创作了很多作品。通过作品,他为陕北高原叙述一段史诗,他关注陕北人的坎坷命运,关注历史发展脉络,书写红色革命的波澜壮阔。《最后一个匈奴》《统万城》中都寄寓着他的这一崇高使命。
  在高建群的作品里,陕北的社会风貌及风土人情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展现了一幅幅富有民间意味的生活画面。
  “前沟里糜子后沟里谷,哪达儿想起哪达儿哭。半碗黑豆半碗米,端起饭碗想起你”“十七八女娃门前站,公鸡倒把母鸡断,女娃泪不干”,他多次把“吃之艰难”和“爱之痛苦”两大主题的陕北信天游融入他的小说中,充斥着浓浓的陕北原生态。
  延安是中国革命的摇篮,更是中国文艺的发祥地。从这里走出的老一辈文艺家,就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从1982年开始,每年都有一批重要作家来延安追寻“5·23讲话”精神,与柳青、杜鹏程、王汶石、李若冰、丁玲等老一辈文学艺术家的交流,让高建群感受到他们的高尚人格,更激发着他不断追求崇高理想。
  1992年,高建群的代表作、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出版。这部小说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坛的地位,引发了“陕军东征”现状。随后他又以此为题材,创作了长篇小说《六六镇》《古道天机》,组成一部关于陕北高原的长篇史诗,成为一个标签式的人物,接连不断在中国文坛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1995年,高建群调离了延安。“我是从延安走出来的作家,我得像个样子,要有大格局。”
  三十年延安人,一辈子延安情。高建群说,“在有生之年里,我还将继续为延安抒写歌唱。” 
  

高建群看延安

  哦,陕北,我的竖琴是如此热烈地为你而弹唱,我的脚步是如此的行色匆匆,你觉察到我心灵的悸动吗?你看到我挂在腮边的泪花吗?哦,陕北,我们以儿子之于母亲一样的忠诚,向自遥远而来又像遥远而去的你,注目以礼。你像一架雍容华贵的太阳神驾驭的天辇,威仪地行进在历史的长河中,时间的流程中。你深藏不露地微笑着向前滚动,在半天云外显露着你的身姿,芸芸众生像蚂蚁一样出没在你的庞大的支离破碎的身体上,希望着和失望着,失望着和希望着。哦,陕北!
  上面是我在一部长篇小说中的一段话,是这位行吟歌者,对亲爱的陕北高原,对光荣的革命城延安的最高礼赞,是对生于斯长于斯,劳作于斯葬埋于斯的父老乡亲、草根百姓的一次顶礼。《延安日报》的朋友要我写一篇文章,对延安的六十年变迁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扫描,我的笔力不逮,觉得很难胜任它。而一旦提到延安,一种炽烈的激情陡然弥漫我的全身。我不知道怎么来开头,拖拖再三,于是用上面的这一段话,算作开头吧!
  我生得晚。当我在延安清凉山万佛洞底下的那个小佛洞里居住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年代的初期和中期。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桥,在我家门口的崖壁下面,有一座铁索桥。著名的延安大桥的建设,大约是五十年代中期,我坐在这佛洞的门口,目睹了建桥的全过程。河滩上布满了石头,凿石的声音叮当作响。从陕北高原招募来的石匠,一边干着,一边唱着凄凉的歌曲。记得我当时热泪盈眶。这一幕狄更斯式的细节影响了我的一生。
  延安城的都市化进程,是和改革开放同时起步、同时发展的。这里有一个契机,那就是1977年7月6日,延河那一场大水。大水之前,整个延安城只有一幢楼房,那就是建在南关边区交际处的那座五层小楼,再就是建在中心街的那个延安邮电局的门面,有一个圆形的拱顶。洪水冲了北关、东关和南关的一部分,洪水过后,在南关的川面上的菜地里建灾民楼,这样楼房便一座一座建起来了。记得当时,我刚从部队回来,武装部说,军装先不要脱,领个民兵小分队到大桥上站岗去吧,洪水把桥上的栏杆都冲断了。这样我抢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在延安东关桥头站了三个月。
  如今的延安城,这块三山对峙,两水交流的狭窄地面上,已经被拥拥挤挤的楼房占满。这大约是世界上楼房密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吧。我每次回延安,都会看到新的楼房矗立起来了。而尤其叫我振奋的是,市场沟和西沟的打通。延安城区最高的山叫上林峁,上林峁和凤凰山连接处是个老虎崾崄,那崾崄原先就有个洞,叫“杨六郎转兵洞”。如今,这洞打开,于是让这座高原名城在城市布局上,有了更多的腾挪迂回之地。城市的布局有点像重庆,以凤凰山为圆心,绕了一个圆。
  我们的政府干了一件大好事,在地球生态日益恶化的今天,陕北高原的绿荫覆盖具有世界的意义,我在榆林说过这话,我在延安把这话重说一遍:在世界的东方和西方之间,横亘着一块为草原、半草原、大戈壁、沙漠所覆盖的辽阔地带,地理学家叫它“欧亚大平原”,陕北高原长城沿线风沙区,正在这东方板块的锋面上,因此它的治理不但有益当地,更有益于整个人类的大家庭。
  陕北高原的地底下,埋着世界最大的油田之一,世界最大的气田之一,世界最大的煤田之一,世界最大的盐田之一。
  陕北高原所以能率先发力,在西部大开发中,在全国的改革开放中起到带头的作用,起到经济增长热点的作用,除了我们的主观努力之外,老天的厚待亦是一个重要原因。
  这里我要找这个机会,向功勋矿致敬。中国的石油是从延长开始的。新中国的石油事业更是从延长开始的。新中国的石油人从延长油矿出发,而玉门,而克拉玛依,而大庆,而胜利,而河北任丘,而长庆,而塔里木,他们就这样走向了全国。二十一世纪是能源的世纪,光荣的延长人是“待到山花烂漫时,我在丛中笑”的始作俑者。
  我祝愿延安的明天会更美好。由于一代一代领导者的努力,像接力棒一样,延安的经济不断地发展和跨越,那每一个为延安的经济建设作出过贡献的人们,我们都应当记住他们。而就今天的延安而言,它积攒了那么旺的人气,它拥有那么多的矿产资源作为支撑,它又有了多年的人才储备,更重要的是,它又赶上了这么好的一个民族复兴的伟大时代,所以它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善待我们的百姓!作为一个执政党,我们做所有事情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只有一个,都是为了让我们的老百姓过得好一点。这是我在结束这篇短文时最后想说的话。 (节选自2009年高建群《我看延安六十年》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