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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河之美
■惠雁
  一道溪流,且走且吟汇入了更多的小溪,于是成了一条河。有了河,自然就有了一片或窄或宽的水岸。
  这条河源于白于山附近榆林市靖边县天赐湾镇一个大峡谷,由西北向东南,流过志丹、安塞,流过延安宝塔山下,于延长县凉水岸处汇入黄河。于是这条河有了一个名字:昔为延水,今曰延河。
  延河蜿蜒280多公里,水浅浅,波浪细,却留下了一个光辉时代的投影。宝塔山下,延河夕照里,曾经有中央红军战士饮马河边,更有缔造共和国的一代伟人们漫步思索。
  漠漠岁月,漫漫延水。宝塔山下的延河一度灰头土脸,水细常常难掩河床,河浊少见几度清流。川道里黄风一吹,粗砂荒草蜷缩河床,荒凉凌乱不堪看,如同一位贫穷老妪,除了眼里的一点光亮,再也难寻一丝风华。河岸依土坡自然而成,猪嚎叫而羊惊呼,农贸市场和屠宰市场声气鼎沸,人挤人,声接声,几斤肉,几斤米,几斤杂豆,还有几件手工铁器,繁杂而喧闹。那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
  延河一天天打扮起来了,最初的梳妆是迁走了宝塔山对岸的农贸市场和屠宰市场,清理了河道的杂草乱石,延河顿然水与岸分明,干净齐整如同本分人家的小媳妇。
  延河再度郑重梳妆,大约是自2016年起,几年间一变再变,容色焕发,丰姿妖饶,风景富丽。即便是久居延河岸边,如果不仔细回想,很难想起延河曾经的杂乱模样。人总是习惯于接受既定的存在,更习惯于接受现成的美好。
  延河之美,从杨家岭起到罗家坪以南,逶迤八九里,美景一重更比一重,赏心悦目,难以一一细说。
  延河之水,虽是少有大水泱泱,但瘦水浅滩,水色清澈时居多。平缓处聚水盈盈,尚有波光潋滟之姿,小坡处可闻哗然之声。春水融冰,汩汩作响,秋湍泻石,清冽有声,净水浅浅,尚且倒映山姿桥影,当真是水瘦犹有色,景小尚可观。
  延河之岸,花草参差,四季风光不同,蜿蜒十里画廊。花岸中间又专设一条朱红色人行道,细石子铺就,依水婉转,贯穿整个河岸。尤其夏秋之季,延安多晴空丽日,岸边各色时花绽放,鲜花成阵,紫色一团,粉色一片,又有高挑的熟地花,分列人行道两边,步步行来,朵朵艳丽。熟地花一朵接一朵成串盛开,好像永远也开不尽。天蓝风清的好时光,人行道上游人如织,或伴情侣偕友人,或牵小狗,散步赏景。
  岸边宽处隔二三里便有一圆形池塘,植有睡莲。睡莲未开几朵,却成了蛙的乐园。青蛙貌不悦人,蛙唱却是夏夜不可少的附庸,节奏匀速,曲调一致,此起彼伏犹若天然的合唱团。有玩童走过池塘,大叫一声“青蛙!”池塘内立刻万蛙齐喑,寂灭无声。一会儿,有一半声蛙鸣试探性地响起来,接着,又是一片蛙声如鼓。
  走过一段婉转小道,又见一片菊花,苇草,荻花。每到秋深,荻花照水,苇草当风,摇摇欲倾,不胜风致。从河堤上望去,河岸的人行道上,绵绵细雨中仍走着一二独行人,那行走的,会不会是一个思想者,一个延安的卢梭。
  延河之堤,原是最先有的风景线,河堤高数丈,两岸相对而出,十余里河堤皆是大理石雕栏刻板。又有大桥小桥,形态各异,连接两岸。行走河堤,如今低头可见岸边行人如鱼龙,花开逐流水,转眼可见河滨公园广场舞、秧歌场列阵成势,好一个惬意的观景长廊。
  暮色轻笼时,行走于河岸边,群花隐隐,蛙声阵阵,又有河堤上传来或真或隐的《渔舟唱晚》或其他古典名曲,延河水边,美得如此丰富醇厚,风雅可人。忽然,有说普通话的游人走过,遥遥一指,问道:灯光亮的那块儿是宝塔山吗?
  是,灯光最亮的那一片河堤对面就是宝塔山。
  延河之美,不只在于瘦水,也不只在于花岸、长堤、炫目的五彩灯光。当明月从山坳中升起,延水中也有月,与天上月斜斜相望,遥遥致意。当阳光西斜,天上云絮缓缓变换形体,悄无声息,地上水流有声,花草摇曳,闲人漫步。阴雨霏霏时,山河空阔,有人执伞走过,想将寂寞遣散于十里河边,忽然闻得一声震耳巨吼:“老奶奶(nuenue)就是寻(sen)魂哩!你管老奶奶着哩,把你老小子伺候得够够的!”原来是一位中年妇女对着手机大吼,浓郁热乎的延安某县方言。
  如此细雨飘飘的空阔美景,没有遇着一位轻愁佳人,倒走来了一位怒吼大婶。细一想,其实也对景,佳人与大婶,都是一样的来寻魂。河滩无魂不活,人若无魂非为真人。延河岸边,十里长堤,留出一个宽阔、美好的空间,让闲人赏景,愉悦性情,也让愁人遣怀,寻魂安心。
  延河之美,四季不同,阴晴有别。在延水岸边,一支绒绒的猫尾草,一片飘落的花瓣也风致美妙,恰如美人的一个指尖,一角裙裾也浸染着一线风情。若要欣赏美人之眉眼神采,还须常相近,细观量。要领略延河之美,不去延河走几个来来回回,焉知延河春色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