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2版
发布日期:
他乡即故乡
穆海宏
  这是一个荒弃的村子,在陇东高原之东一个向阳温暖的土湾里。
  道路已经荒芜。荒草之中,依稀可以看到黄土上的车辙印。一条宽约尺余的小径,提示着这里还偶尔有人来过。也许,他才是最放不下故乡的。
  村子不大,各个院落却错落有致,与故乡高原的村子大同小异。大小不一的院子,演绎了几代高原人的悲与喜、苦与乐。围墙用黄土垒成,一人多高,防的是牲灵们。
  大门已经坍塌,青砖碎了一地;大梁和檩条也倾斜在地,压碎了黛瓦,也压碎了脆弱的心。无人照看的果树在院里疯狂生长,繁盛的果实已经无人打理。大门外的土梁上,一棵梨树在这里站成了一道风景,冬去春来,等着再也等不来的问候。
  院里长满了杂草,在阳光的滋养下,它们将根深深地扎到黄土里。曾几何时,清澈的星空下,少年坐在墙头仰望。三孔整齐排列的窑洞在无声地诉说,门楣上的大字斑驳不清,那是给了一代人精神食粮的座右铭,只是它们也即将成为过往。窑顶泥皮掉了一地,铺成了故事。炕上的草席依旧坚韧。方格花窗上的棉纸如永不消逝的雪花,在风中低声吟唱。灶台用细泥仔细抹过,掺杂其中的麦糠依稀可见。铁锅已经被拔走,只剩下一个黝黑的炉灶。几片瓷碗的碎片打碎了时光,永远留下来。这里曾养活了几代人,只是再也不会有热腾腾的馍香从这里升腾。
  丢弃的家具都是实木的,用的是高原上最好的土梨木和榆木。老式木柜的门开着,一堆旧衣裳中,棉花从右襟棉袄中探出了头,苍白而又无力地祭奠已经远去的岁月。一个已经损坏的水烟锅子静静躺在角落里。曾经,数不清的故事从烟锅中吐出,陪伴了无数的欢笑和温馨。
  牲口窑在侧面。一口石槽横在窑口,素面上留着数不清的凿痕。木桩被缰绳打磨出亮丽的光泽。这里,养的是高原人最为珍贵的财富,它们跟着主人在黄土地上日复一日地春播秋收,将厚重的岁月一遍又一遍地翻阅。土墙上,木制的楔子上挂着笼头和拉绳。一把已经生锈的铁犁一半已经被黄土掩埋,略秃的铧尖还没来得及被修正,人们便迫不及待地离开。在往后的日子里,再也听不到一声鞭响,弓腰拉车被定格在了记忆当中。它们活着,是黄土地上最忠实的伴侣;它们死了,也是黄土地上忧伤的故事。
  大门外的角落里,一棵花椒树正在迎风歌唱,带着刺耳而又厚实的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摘一些吧,不要怕扎手,带回家剁碎,拌在被开水烫过的白面里烙成饼,是高原村里最珍贵的待客吃食。
  那一夜,梦中的黄土院子里,红骡子驾着车仰头长嘶,花白胡子噙着水烟锅呼噜噜地冒着白烟,花椒叶的香味从窗棂间飘出来,孩子们在嬉戏奔跑。可在他们中间,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