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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猎人面前的沉思
王彦春
  三十年前,我在有“陕西一叶肺”之称的黄龙山中,认识了一位祖祖辈辈靠打猎为生的猎人。
  在一个叫石门沟的梢沟里,他守着祖先留下的十余间房屋和三四十条猎狗,一年四季出没山林,先是猎取豹子、貂之类的名贵动物,谋皮换钱、养家过日。后来这些珍罕动物少了,他不得不改打那些野猪、野羊之类。那时,自己年少无知,每当看到他猎取的战利品时,总是欢喜若狂,心中甚是羡慕。时不时地随着他翻山越岭去追杀那些可怜的动物。可几次下来,我就感到这营生实在太冒险、太辛苦了。于是我劝他改行,让他再不要干这些拿命换命的行当。他苦笑着说:“这是祖业啊!地又不会种,不干这行当拿什么养家呢?”他的言语似乎很有道理,我一时无言相对。分别的二十余年间,每当看到国家禁猎文件时,我真为他捏把汗。
  近日出差,便多绕百里路程,专门看望了这位猎人。言谈中方知他早被政府责令停猎了。原本务农不力的他只能勉强度日。现在他人老多病,日子更艰难。每天,他在寂寞的山林中,以狗相伴。只要听到狗叫声,他便知道有人来访,于是就兴奋和振作起来,向偶尔来访者滔滔不绝地讲起头狗围豹的壮烈情景。
  离开那块原始的森林腹地,我没有责怪他,也未想他那些惊心动魄的围猎场面。我的脑海里总在追溯历史的渊源,寻求更加具有穿透力的起因。
  陕北,历代被世人视为荒凉、空旷、贫瘠的不毛之地。
  这里除了山连着山、沟套着沟外,大大小小的一梁一峁千姿百态地重叠在一起。当你站在制高处俯视远眺那一座座高低起伏的群山时,一片赤裸的黄色会尽收眼底。偶尔出现的个把树木让人惊叹生命顽强的同时,也让人深感大自然的神奇。这是人类少有的豪壮画卷。大山那种磅礴、那种雄伟、那种恢宏气势足以令你神魂颠倒,足以让你心灵震撼。这是上苍赋予这个独特区域的绝世佳作,故而吸引了无数个无畏的生存勇士迁徙于此。他们在尽情领略上苍恩赐的杰作的同时,也视苦焦贫瘠为乐,将其作为造就胆略的战场。
  因此,这片土地造就了陕北人与生俱来的粗犷豪爽和无惧无畏的勇气。在沟岔潮湿的大山腹地周围,数以万计的物种和这群人的性格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繁衍生息,与人类共同担负起这块神奇土地上和谐相处的重任。当难以抵挡的天灾降临时,为了生存,人类本能地恢复了一种充满原始的野性,残忍地充当起屠杀万物生灵的刽子手,用吃肉喝血的方式维持延续着自己的生命,开创了弱肉强食的先河,用血的代价证明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这些丰衣足食的人们,本应为那些和自己平等生存的生命而忏悔。然而,嗜好成癖的人类已养成习惯,不时地制造出各种弓箭刀枪,向动物再次发起了更加残忍的进攻,导致生态环境失去平衡,使诸多物种濒临灭绝,演绎了人与自然的共同悲哀。
  看到一个猎人即将消失,我无言,只是再次陷入对先祖、对人类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