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很久,云像沉在淤地里的死水,被山峦峰浪围住,动弹不得。虽偶有狂风席卷,也未能将其拨开,晴朗真就成了每一个人的期许!
渴望沐浴阳光的人们追着裂开口子的云隙狂奔。山那边,阳光吝啬地钻过缝隙,将一条直线洒在了沟壑当中。那片沉睡着的黄土不再潮湿,悠哉地飞扬起来,杏林里的鸟儿开始欢唱。
阴暗不见时,就连土地都是金色的。杏花在远山孤独地开着,同薄雾一般罩住了山腰。又好似女人白色的纱裙,裹住了我们寤寐所盼的妖娆。追逐而去,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哦!原来还有一抹粉红,那是娇羞的花蕾,正羞答答地等待夜晚的含蓄掀起她的红盖头。
云团并未如人们所愿,而是又一次集结,缝隙即刻便被缝合得严严实实。风,尽力了;云,睡着了!
阴霾握住一支毛笔,一幅春天的水墨画跃然纸上。山在朦胧中远近分明,沟在夹缝里绵延伸展,云在画顶端层叠密布,风在纸张外枉费徒劳,人们在暗灰中瑟瑟发抖。
许久见不到晴空,它就越叫人渴求。这也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男女。虽说羞涩、懵懂,然而羞涩却钻过了缝隙,懵懂也变得意图了然。丝丝绵情不用说清道明,缕缕真意只待云开雾散,大地已然做好了迎接轰轰烈烈的准备。
雨来了!踮着脚尖轻盈地在湿润的黄土上狂舞,琼浆玉液般在杏花白色细嫩的蕊心上包裹,摇摇欲坠。好多花瓣落了下来,围在树下变成了倒影——白色的倒影。青草绿得像油画,这样极难调和的绿,究竟是经了哪位画匠的手才配成,居然在这样的阴雨天给人以温润。土壤随一个个被砸出的小坑而散发出泥土味。新绿破土而出,将青草香也带向了人间四月天,它们混在一起顺山川沟道流淌。
天幕被云层拉拽得密不透风,广袤的黄土高原被雨线笼罩得只剩眼前那层面纱。
视觉的模糊不经意间就强大了听力。你听!是萦绕在杏林的鸟语?是雨滴在拍打熟睡的青枣树、在唤醒含苞待放的土梨花?还是雨水正汇聚在一起,从柳树梢往下跌落的细碎声?你再听!是不是干涸大地的吮吸声?是不是绿叶抽芯的“嘎嘎”声?是不是曾被弹起的尘埃继而调转方向的落定声?
隐约中,有一整片云变成了瀑布,云涛翻滚着侧斜从天际倾泻而下,溅起的水雾将还未装裱的水墨画作肆意地涂抹,并发出越来越急促的滴嗒声,田间劳作的人们被尽数驱离。三月已开过的桃花庆幸自己躲过了这场阵势颇大的春雨,待放的梨花安逸地藏在娇嫩的白帐内聆听。杏树底的倒影更大了。微风顺着坡洼疾速而下,穿过林间,跃过梯田,吻过柳梢,抚过杏林,行至沟底时终于有些疲累了,喘着粗气,带着凉意。
俯瞰山下,一把把的彩色雨伞成了黝黑马路的高光,一盏盏即将亮起的路灯将要搭起新的舞台。画师在夜幕下布好了画布,清洗着排笔,调配着颜色……天一亮,所有的春色将会不约而同地迸发叠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