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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饭轶事
孙英伟
    ●知青从水窖取水(资料图片)
    ●知青们在安塞机械厂技术革新小组工作(资料图片)
  1969年2月,我带着妹妹向荣来到延安李渠公社崖里坪大队插队。
  在延安的日子里,遇到许多许多困难。其中最大的困难,不是艰苦的生活条件,而是自己动手解决吃饭问题。
  插队期间,做饭方面,我们采取五天轮流制。每当轮到自己做饭,女生顾不上梳头洗脸,早早起来,一睁眼就直奔灶房,为大家准备早饭。接着,又手脚不停地准备午饭和晚饭,一直忙到天黑,才有喘口气的时间。轮完五天,每人都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所以,大家宁可上山劳动,也不愿在家做饭。尽管上山下地干活,也同样使人异常疲惫。
  做饭的人,除了要做好平常日子的饭,还要和老乡一样,做好每月一节的饭。
  在陕北,每个月都有一个“节”。如:正月一、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八、五月端午、六月六、七月十五、八月十五、九月九……
  所谓过节,其实就是改善一下伙食。老乡每个节都有固定不变的食物。有的节吃炸糕,有的节吃杂面,有的节吃摊鸡蛋饼……我们入乡随俗,也想在节日里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但并不按照老乡们习惯的吃法,而是只要稍稍改善一下就很满足。
  西红柿鸡蛋汤
  插队第二年的某个节,轮到我做饭。
  那些日子,恰逢我们自己养的几只鸡下了十几颗蛋。那时由于极度贫困,长期没有细粮,没油没菜,大家比刚来时都瘦了许多。轮我做饭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告诉大家:“明天改善伙食,好好奢侈一把。中午吃玉米发糕,喝西红柿鸡蛋汤。”
  第二天,满天星斗时,我就起了床。先从坡下的井里挑回九担水,把那口大缸装满。挑完水的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不敢歇口气,就赶忙张罗早饭。
  当我忙着把十几人的早饭送到工地上之后,丝毫不敢怠慢,就赶忙准备午饭。我先把玉米面发上,然后到菜园子精挑细选了十几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买了小葱,兴冲冲地赶回窑洞。看着新鲜的西红柿和鸡蛋,我的心里美美的。快到中午的时候,满满一锅玉米面发糕出锅了!炒菜锅里是红黄相间、还飘着几滴油花的热腾腾的西红柿汤,加上嫩绿的小葱点缀在上面,好不诱人!想到大家收工回来后,立马就能吃上这美味的饭菜,我的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的灶房和我们居住的窑洞相连,是一孔老旧窑洞,有200多年的历史了。没有门窗相隔,内外相通。一进来就是灶,灶的后面有一爿石磨。由于年久失修,经常会从窑顶上掉下来大块的土疙瘩。那天做好饭,我才感觉到自己累了,就从灶房出来回到住的窑洞,坐到炕沿上准备歇歇。可刚坐了还没有两分钟,突然从灶房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我心里一惊,急忙跳下炕,冲到灶房。只见窑洞上方掉下来半个锅那么大的黄土块,足有十几斤重,不偏不倚地砸在炒菜锅的盖子上,把锅盖砸翻后,掉到锅里。锅盖反扣在锅上,一锅鲜美的西红柿鸡蛋汤转瞬间成了一锅黄泥汤。看到这种场景,我又急又恼,既无奈又沮丧,真是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我看到大家扛着锄头,有说有笑地朝我走来。“饭好了没有?”他们看到我之后,老远就高声地问我。我怀着深深的歉意和懊恼迎了上去,告知大家刚刚出现的那一幕。顿时,笑容凝固在大家满怀希望的脸上,盼了那么久的一顿美餐就这样成了泡影。
  但很快,大家就反过来安慰我了。重新做菜已经不可能,一是没有准备多余的菜,二是时间也来不及,又要和平时一样吃点腌咸菜下饭了。大家都不死心,挨个去看那锅垂涎已久的蛋汤,怎么也舍不得就这样白白倒掉。最后大家一致说:“等泥沙沉入锅底时,喝上面的汤。”等了大约半顿饭的功夫,我拿着汤勺小心地盛起上面的菜汤,但是再小心也不行。半锅的黄泥,勺子稍微一动就往上翻。即使如此,我们每人还是盛了半碗泥汤,喝了下去。我那碗是最后盛的,浑浊的颜色,稠乎乎的,喝起来一股泥土的味道,嘴里满是沙子。就那样,我也喝了下去。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怎么能喝得下去?放到现在,宁可饿着,也绝不会去喝黄泥汤啊!后来社员听说了这件事,他们对我说:“多危险啊,幸亏你早一步离开了,否则那么大的泥块刚好砸在头上,要砸出毛病啊!”可是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深深地自责。当时如果两者让我选择其一,我宁可选择砸脑袋,也不会毁那一锅汤!
  荞面饸饹
  还有一件发生在改善生活上的趣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俊不禁。插队两年后,社员常常会教给我们一些粗粮细做的方法,艰苦的日子不再那么难熬,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
  一次,生产队分了荞麦,我们也分到了十几斤。社员乔文亭是我们的好邻居,他厚道善良,视我们如同家人。那晚,他又像往常一样,带着憨憨的笑容来到我们的窑洞。对我们说:“明天我来教你们做荞面饸饹。”话音刚落,大家一阵惊喜,高兴地欢呼起来。
  第二天是大京做饭。她和我一样,一早起来头不梳、脸不洗就开始忙碌起来。向老乡借来饸饹床子,准备晚饭让我们吃上垂涎已久的“荞面饸饹”。那天收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回到窑洞,只见大京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和好的“荞面”揉成一个一个的面坨放在盆里,汤也已做好。因为天冷,我们决定吃热汤饸饹,他把汤放在大锅里煮开,就等我们回来开始压饸饹。大家在乔文亭的指挥下点起了灶房的煤油灯,照亮了锅台的一角,热热闹闹地开始操作。李爽如和靳宪华两个棒小伙跳上锅台,架起了饸饹床子,大京负责往饸饹床子里放荞面,我手拿一个用高粱秆编的大笊篱,负责捞面,其他人围在锅台一圈,看着这美味如何出锅。乔文亭叮嘱着锅台上的小伙子:“用些力气端端压下去,饸饹会长长地掉在锅里。”我也做好了准备,锅里的热气翻腾着,煤油灯的亮度实在有限,连锅的轮廓也看不清楚,大家只能听声音分辨每个人的位置。
  只见李爽如用足力气把饸饹床子压下去,没想到一点都不费力。由于用劲过猛,一个趔趄差点摔着。大家还开玩笑说:“别把你掉到锅里煮了,那可就吃荤的了。”我则按照乔文亭的指挥开始搅动,大笊篱下去用力一搅,感觉锅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我说:“锅里没有东西啊!”李爽如接着往下压,我停了一会再次搅动,还是觉得锅里什么都没有。
  旁边不知是谁把我一把推开,说:“你这个高度远视眼不行,什么也看不见,让我来!”随后,听到她也在说:“锅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乔文亭接过了笊篱伸到锅里去探个究竟。他也感觉锅里什么也没有。于是他接过大京手中的荞面走到我们住宿的窑洞,窑洞里安装了电灯,晃得他眯起了双眼。只听他说;“这是啥呀!根本不是荞面,手轻轻一触就散开了。”经他辨认,这是磨面后出的麦麸,放在口袋里准备喂猪的。颜色和另一袋荞麦面很相近,大京就错把麦麸当成了荞面。所以压起来毫不费力,掉到锅里完全散开,可惜了一大锅美味菜汤,我们又不舍得倒掉,只好把所有麦麸放在锅里煮熟,每人喝了几碗麸子糊糊,灌了个水饱。麸子咽到嗓子眼扎扎的,还有略微的苦味,一顿美味变成了“猪食”,也成为社员们茶余饭后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