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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念念的延安
尚长文
  一踏上延安的土地,便不住眼地看面前的山崖,看纵横曲折的沟沟畔畔,看盛开的槐花,看鲜艳的山丹丹花,就觉得这是一片早已熟悉且梦中到过多次的亲切的土地。不单如此,看见山坡上的羊儿在自由自在地吃着茂盛的青草,便觉得自己也像一只到了绿色草地上的羊羔,一只依偎在母亲怀抱里的羊羔。当然,我这只羊是一只老羊,一只年过半百的老羊,但回到延安的怀抱里,却有了这种奇特的羔羊的感觉。之所以有这种感觉,主要是因了父亲。从我小的时候,父亲就喜欢一遍遍地念叨延安,延安是父亲心心念念的土地。
  那是1952年,父亲所在的解放军第19军第57师,按照毛主席的命令,加入到国家的经济建设中,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军第一支去石油上的整建制部队,史称“石油师”。誓师大会在汉中举行后,石油师整编为三个团,一团去延安枣园学习钻井技术,二团去玉门学习基建工程,三团留在汉中学习汽车驾驶技术。
  父亲在延安枣园虽然只生活工作了半年,这里却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美好印象。直到老年,提到延安,父亲还总会讲延安是个好地方。父亲曾经告诉我:“延安向南几百里,是轩辕黄帝的陵墓;向北几百里,是闯王李自成的故乡,是安葬成吉思汗的热土。南北之间,便是这宝塔高耸的延安,便是毛主席的延安,便是革命圣地的延安。”
  父亲总夸延安人好。他说,那的女子心眼儿瓷实,一旦喜欢上你,嫁给了你,以后就是逃荒要饭也会跟定你。父亲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有个和父亲一起参军的姓周的战友,就是在枣园工作期间,和一个延安女子好上了。过了一年,那个战友最终从玉门到延安,和心爱的女子结成了夫妻,才又重返油田。
  当年在枣园,父亲他们学文化、学技术。经过半年的文化课学习,石油师的官兵成功扫盲,战士们能借助字典,读书看报写家信,不少人还将自己创作的顺口溜写在墙报上。为了学习勘探钻井技术,他们虚心向技术人员和老工人请教,一点一滴取得师傅的信任,将技术和知识彻底吃透。半年后,父亲他们正式去了玉门油矿,并从那里簇拥着井架走向祖国的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经过艰难的创业,将一个建国初期只有十几万吨产量的贫油国,建设成了一个处处盛开石油花的产量过亿吨的石油强国。
  父亲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退休的,回顾几十年的石油生涯,正是在枣园的工作与学习,让父亲掌握了专业技术。朴素的父亲笃信,是延安给了石油工业大大的好运。父亲的根据是,延安人杰地灵,当年,中央红军长途征战,人困马乏,是刘志丹、谢子长开创的陕北根据地给革命建了个大本营。十三年后,党中央离开延安时,革命就成了气候。
  父亲说延安人俏。世人都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父亲却偏要认死理儿,到老都说延安人俏。延安人有多俏我不知道,可我很早就从民歌里知道了延安人。“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的是八路军的粮。”三哥哥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此让妹子魂牵梦绕。我猜想,那应该是一个年轻英俊、扎着白羊肚毛巾、有着健美的臂膀、会唱信天游的人。
  民歌里的陕北小伙儿美得“太太”,陕北的姑娘也俏得很。“一十三省的女儿哟,就数兰花花好。”兰花花美到这个程度,我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同志,都很难想象。但我明白,父亲那个姓周的战友,当年到了玉门油矿,又回延安寻那个女子,至少在他心里,那就应该是他的“兰花花”了。
  在父亲眼里,延安是圣地。父亲说:“当年,胡宗南气势汹汹进剿延安,毛主席不过黄河、不离开陕北。原因就是老人家知道,延安是共产党的福地。”
  父亲的话我信!
  在延安参观期间,一个陌路的老者也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故事虽短小平淡,却同样让我震撼。
  那故事说的是,曾经,老者的爷爷的窑洞里住进了一个红军伤员。老者的爷爷看到伤员的棉衣过于单薄,便把自个儿棉衣里的棉花薅了一些,匀给了红军伤员。试想一下,三九寒冬,一个农家老大爷的棉衣又能有多厚?老大爷却把有限的棉花匀给红军伤员,单此一点,就足以让人热泪盈眶。它反映出的,是延安的老百姓爱戴红军,真正把红军当作了子弟兵。
  不知道那位红军战士后来如何。或许,他穿着延安人民贴补给他的棉花,随着队伍过了黄河,在后来的战斗中,倒在了和日本鬼子拼刺刀的战场上;或许,他倒在了解放战争隆隆的炮火里。当然,这位红军战士还有可能带着队伍,走进了新中国,全身心地建设祖国、造福人民。
  许多在延安生活过的人,一旦离开了延安,便终生想念延安。大家都知道,周恩来总理去世前,忍着病痛来到了延安,去了杨家岭。我始终认为,这是有情有义的总理在以自己的方式答谢延安,并向延安作最后的告别。少奇同志文革被打倒时,想的也是回到延安的怀抱。年轻一点的——已经过世的老同志——如李季、贺敬之、艾青、丁玲……也都不忘延安,不但“手抓黄土我不放”,还要把黄土“紧紧儿贴在心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