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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都在寻找生命的出口
高建群
  这位陕北女诗人的笔名叫风信子。风信子是一种花的名字,百度上说他属于百合属。就是“野百合也有春天”的百合。亦是陕北高原名花山丹丹的那个百合。百合大约是一个大系,里面分许多的属科吧。这个风信子,像水仙一样的茎根,上面顶着一嘟噜仿佛鸡冠花那样的花穗,粗一看,给人以奇异的感觉。
  每一朵花都有开放的权利,至于这花儿开得大与小,艳或素,那是另外的问题。上面这段话,是我二十年前,说给上海宝贝棉棉和卫蕙的。棉棉到西安来,在一个叫恒河沙的沙龙里与我文学对话,她问我如何评价他们这一代作家,尤其如何评价这些“宝贝”们的创作,于是我说了上面的话。记得这姑娘很感动,感谢前辈作家的包容和理解。
  那么今天,我把这话重新说一遍吧,说给《看不见的宫殿》的作者,说给我们的风信子。同样意思的话,好像一位叫契诃夫的俄国小说家也说过。他说:“大狗叫,小狗也要叫,既然来到这个世上,上帝就赋予了它叫的权利。”
  女诗人在吟唱,站在陕北高原一个苍凉的硷畔上吟唱。风撩起她的头发,黄河水在不远处呜咽着顺着十里龙槽滚过。她说:“以一朵花的模样迎接我的春天!”她的诗作里充满了一种悲恸的味道。几乎每一首诗都有一种柔肠寸断的感觉。只有深刻的女人、执着的女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
  “万物都在寻找着自己命运的出口”,是的,这句话说得好极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像迷失的孩子一样,茫然无助,我们的额头顶着命运的残酷的印戳,我们的一切都已被注定。不!应当有出口的,世界万物都在百觅千寻,寻找突出重围的出口,寻找超越自我,即抵达人生境界的路径。
  天已经十分冷了。这几天西安吼了一场大雪。陕北高原的雪应当更大些吧。不时有些摄影发烧友扛着相机,说他们要到宜川壶口去,拍壶口瀑布冰凌悬挂、波涛喷溅的壮观景象。也许呀,当他们路过壶口附近时,会看见一个陕北女子站在山岗上吟诵诗句的情景。在凛冽的寒风中,她为自己而歌。
  诗集的名字叫《看不见的宫殿》,共分为六部分。为什么是“宫殿”呢?大约每个女人,都有一个灰姑娘的梦,都在等待着白马王子那哒哒的马蹄,她为自己臆造了一座雍容华贵的宫殿。她站在宫殿门口倚门而望,等待归人的消息。
  “为自己而歌”是孔夫子的思想。孔老夫子说芝兰生在幽暗的山林中。有人欣赏就会开得很芬芳,没人欣赏依然开得很芬芳。因为我是为自己而开。我想,孔夫子大约是在周游列国时,不断用这个理念来支撑自己前行的。
  说起宜川,我想起一个叫朱琳的女北京知青。这姑娘高挑的个儿,脖子上围着一条紫罗兰颜色的大羊毛围巾。当年她在宜川文化馆做文学辅导老师,带出来一批人。我在延安日报社做副刊编辑时,还为她发过文章。标题叫《他们不应该被遗忘》,是写一个北京女知青,穿着塑料底布鞋,晚上开完社员大会回来,走山路,因踩到很滑的白草而掉进沟里不幸死去的故事。
  就说这些吧!希望这位年轻的女诗人继续她梦魇一般的路途吧!前几天在陕北横山一位女诗人的诗集发布会上,我说了两段话。第一段话是:“路遥当年活着的时候常说,他小时候上学路过一个硷畔,畔上垂下来一个瓜蔓,上面吊着一颗南瓜。刚一入秋,这南瓜就红了,红格旦旦的。过往行人指着这南瓜喝一声彩。殊不知道,这时候,真正的大南瓜,正在叶子底下默默生长。等到下霜,霜一杀,叶子蔫了,真正的大南瓜露出来了。”
  我真诚祝贺《看不见的宫殿》出版。新人的涌现就像韭菜一样,一茬割过又长一茬。因为年轻,因为稚嫩,所以才有更多的希望所在。慢慢来,不要着急,生命毕竟还有一大段充裕的时间可资利用。
  所以说有点小成就,不要骄傲,登一山又见一山。我的另一段话是说了柳青的一句名言,这就是:“文学是以六十年为一个单元。”
  那么就到这里了。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