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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红军亲人
    老红军马德胜、赵宇辉的继父
    老红军张应禄
    2012年,  赵宇辉把父亲马德胜的军人证等资料捐给了延安革命纪念馆
    赵宇辉、张萍夫妇怀念自己的红军亲人
  他们本不是延安人,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为了革命背井离乡,最后落脚延安。革命年代,他们不惧艰难,流血奉献;革命胜利了,他们退伍回乡,融入群众。延安曾是他们倾注热血和梦想的地方,后来成为他们的第二故乡。他们在这里生活,最后在这里长眠。也许,延安的每个家庭,都有自己记挂的红军亲人。
  10月19日,是中央红军到达陕北的纪念日,81岁的赵宇辉不由得想起他的红军亲人。
  赵宇辉这一生,与两个老红军结缘。一个是父亲马德胜,一个是邻居张应禄,这二人都在赵宇辉人生的重要阶段给予了他温暖和帮助,而赵宇辉则在他们的晚年时期给予悉心照料,并在他们百年以后以亲人的身份安葬和纪念他们。
  温暖了他的童年
  马德胜并不是赵宇辉的亲生父亲。赵宇辉两岁丧父,四岁那年母亲再婚,马德胜成为他的继父。对于生父,赵宇辉没什么记忆,继父马德胜的到来,给他幼年丧父的人生打上了温暖的底色。所以,他尊他为父亲。
  马德胜是个老红军。他本是安徽省颍上县人,从小家境贫寒,1925年参加红军游击队,上过井冈山,走过长征路,前半生跟着红军队伍南征北战,历尽千辛万苦,1935年来到陕北时已经33岁。1936年在东征中负了伤,1937年伤愈后转入后勤,因为会做饭被安排到延安交际处,担任炊事员,负责领导人的接待用餐。1948年因年龄偏大、不识字、身体伤残等原因退伍回乡,从此留在延安回归普通百姓。
  1944年,马德胜经人介绍与赵宇辉的母亲结婚,走进赵宇辉的家时马德胜已经42岁。赵宇辉的母亲再婚带着三个孩子,除了赵宇辉还有他的两个姐姐。婚后,马德胜以自己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五口人,经济上紧紧巴巴,但在孩子们的记忆里,一家人的日子但还是有滋有味的。
  退伍后,马德胜先后在延安军分区等几个单位当临时工,做过厨师,照过门房,最后成为延安运输公司的职工。赵宇辉说,父亲干工作不论岗位,不讲工资多少,始终尽职尽责,对家庭付出也是不遗余力。那些年物质匮乏,收入不高,但他总是想尽办法和母亲一起,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妥妥帖帖。擅长厨艺的他会把小米加工成蜜糖葫芦,给孩子们贫瘠的童年带来欢乐;他会把延河里捕获的老鳖做成佳肴美味,给一家人平淡的生活增添调剂。
  在赵宇辉的记忆里,父亲马德胜始终保持着艰苦奋斗的作风,并能乐观积极地应对生活中的艰难困苦,这些可贵的品格后来都在潜移默化中传给了作为儿女的他们。儿时他常听父亲讲长征路上的故事,讲爬雪山时差点被冻死,迷迷糊糊中是战友的一把辣椒让他缓过神来;还讲过草地时没有东西吃,和战友们烤牛皮靴子充饥,据说那个牛皮很硬一次烤不透,需要翻来覆去地烤,烤焦一层用刀子刮下来吃了,再烤下一层……赵宇辉说,当红军的经历,是父亲马德胜人生的转折,也是他对父亲敬重的开始。
  心中朴素的愿望
  马德胜和赵宇辉一家生活24年,邻里们都说赵宇辉姐弟有福气,继父对他们是真的好,尤其对赵宇辉这个养子,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即便后来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丝毫没有改变。
  后来,赵宇辉才知道,父亲马德胜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他7岁丧父,小小年纪就给人放牛、拦羊贴补家用。母亲改嫁后,继父待他不好,12岁他离家出走四处流浪,实在饿得不行,就捡垃圾吃,有时也到饭馆偷偷扒拉客人吃剩的饭食充饥。因为吃完剩饭主动洗碗收拾桌子的举动,老板见他勤快懂事、手脚麻利,又可怜他无处栖身,便把他留在后厨帮忙,直到1925年参加红军,跟着队伍离开家乡。
  大概在马德胜心中一直有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自己所经历过的痛苦,不要在儿女们身上重演,所以他拼尽全力爱他们,给他们尽可能好的生活,并要求他们读书识字,努力,进步,奔向更好的将来。
  赵宇辉记得自己小时候觉得学习太难,家里又穷得买不起纸笔,一度不想上学。父亲知道后,给他讲大生产时期延安军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故事,并告诉他,和当年那些艰难困苦比起来,眼前这一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随后就给他收拾了一块木板,教他用土疙瘩在木板上习字。赵宇辉说,他能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家里经济特别困难的情况下,一直读到大学毕业,靠的就是父亲的支持和鼓励。
  赵宇辉觉得,是父亲马德胜用行动教会了他如何生活,如何爱人。遗憾的是,他参加工作没几年,父亲就生病了,食道癌晚期。父亲生命最后那一年多,他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父亲进食困难,身体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他每每背着父亲从市场沟的后山上下来到医院做检查时,都会在心里感叹,自己能为父亲做的真的太少。
  1968年,马德胜去世,享年66岁。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赵宇辉与张应禄结识于1965年。
  1965年,赵宇辉与妻子张萍结婚,婚后搬到岳父母家隔壁居住,张应禄是他们的邻居。对于这个新邻居,一开始赵宇辉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山西孝义人,是个老红军,曾在部队被服厂工作,有一手钉鞋的好手艺,据说还给毛主席做过鞋,退伍后留在延安,一个人住,靠自己钉鞋收入和政府发放的退伍抚恤金过日子。
  因为父亲的老红军身份,赵宇辉对同为老红军的张应禄自带亲切感。之后又听说,张应禄孤身一人,在延安没有亲属,原本可以进入八一敬老院养老,但老人坚持认为自己年龄不大,身体也还健康,能照顾自己,不想给政府添麻烦,选择独居。赵宇辉于是在心里对他更多了一份敬重。
  大儿子赵文军的出生让两家人关系更近了起来。因为赵宇辉夫妻俩都有工作,儿子赵文军小时候一直寄存在岳父母家,张应禄离得近,经常陪赵文军玩耍。张应禄是个干净整洁的老头,比较有孩子缘。他经常拿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吸引得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兴奋地喊他“张爷爷”。幼年时期的赵文军就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还经常跑进他家把钉鞋的钉子、榔头等物件儿拉得到处都是。张应禄一点都不恼,还会把孩子揽进怀里给他讲故事,但凡有点好吃的东西也都拿出来分给孩子吃。一来二去地,便结下了情谊。
  赵文军3岁要送幼儿园,张应禄舍不得,硬是央求赵宇辉夫妻把孩子多留两年,他帮忙给带着,保证看护得无微不至。赵宇辉夫妇过意不去,每月会给他一些零用钱作为补偿,后来把张应禄家里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事情也都包揽过来,渐渐地,两家人处得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这一切,一天天长大的赵文军看在眼里,十来岁时,他也会在放学之后,主动给“张爷爷”劈柴、担水。
  1977年,延安发洪水,南门坡附近的民房全部被淹,无法居住,赵宇辉夫妇只能另寻房子搬家。走的时候唯恐70多岁的张应禄生活不方便,特意招呼他一起搬,专门在新的住处隔壁多赁了一间房子,就是为了和张应禄继续当邻居,方便照应。
  1989年,80多岁的张应禄患了老年痴呆症,一开始是出门不知道回家,路人询问只能说出赵宇辉妻子张萍的名字和工作单位,每每走丢,就被人送到张萍单位。后来病情愈发严重,到了认不清人、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慎重起见,赵宇辉只好把他送进八一敬老院。
  对于是否要把张应禄送回敬老院,赵宇辉一家人曾做过一番商讨。赵宇辉认为张应禄是老红军,按规定应该送进八一敬老院,而且敬老院条件好,他在那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而当时刚在外地参加工作的大儿子赵文军极力反对,坚持要把“张爷爷”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不愿意送敬老院。后来在父母的百般劝说下,才勉强同意。
  1992年,张应禄在敬老院去世。安葬的时候,赵宇辉夫妇亲自给做了寿衣,买了墓地,为方便日后山西孝义老家来人寻亲,还以亲属名义专门在墓地前给立了一块纪念碑。
  延安从此记挂他们
  2010年,得知延安红军苑发起“请老红军回家”活动,赵宇辉主动联系延安仙鹤岭公墓,先后把父亲马德胜和邻居张应禄的遗骨迁葬到红军苑。
  2012年,赵宇辉把父亲马德胜的军人证、党员证等原始资料捐赠给延安革命纪念馆。赵宇辉感叹,两位老红军去世几十年,这期间,他家遭遇过洪水,又搬过几次家,许多老照片、老物件都损坏丢失了,好不容易翻出父亲的证件资料,觉得颇有意义,但自己年纪大了,怕保存不好,想来想去还是捐给纪念馆更好,希望它能发挥更大价值。
  如今每年清明和十月,赵宇辉都会到红军苑扫墓,祭奠他的两个红军亲人。赵宇辉时常想,不要说八十年前、五十年前,若时光倒退三十年,在延安都能见到很多老红军,他们中很大一部分都像他的父亲马德胜、邻居张应禄一样,故乡在千里之外。他们本不是延安人,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为了革命背井离乡,最后落脚延安。革命年代,他们不惧艰难,流血奉献;革命胜利了,他们退伍回乡,融入群众。延安曾是他们倾注热血和梦想的地方,后来成为他们的第二故乡。他们在这里生活,最后在这里长眠。也许,延安的许多家庭,都有自己记挂的红军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