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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呼唤
  一
  父亲已经好多年不吹笛子了。最起码弟弟不曾见过他吹,他甚至对爸爸会吹笛子这件事颇有怀疑。但我记得清那婉转凄怨的呜咽声,母亲也还能唱得出那支《枉凝眉》。
  那时我们还生活在一个名叫贯屯的小乡村,日子很慢。慢到某个午后,父亲从一个剥落了红漆的乌木箱里翻出一杆枯木色的长管子。三十多年了,我已记不清那支笛子是否有穗子,但还记得自己问父亲那是什么。父亲有没有回答我也忘却了,但却记得他开始剥葱,把一片极薄的葱膜贴在了那管子的一个孔上,然后对准其中一个孔,吹了起来。霎时,闷闷的呜咽声传来,我惊呆了。
  斜阳下,他坐在小院里,闭着眼睛吹笛子,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的情形还恍如昨日。母亲听到声响,也来到院子里,站在他身侧,唱起“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于是《红楼梦》第一次走进我的生命,那么鲜活、那么深奥。
  二
  “你要学文了吗?”“嗯。”“可是,你化学很好。除了物理,其他也好,学文好可惜。”“我记忆力挺好,学文能轻松点。”“呵。你要是能一节课背会《葬花吟》,我就不劝你了。”“好!”“我要从头背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别!我抽查。”……“你记性果然好,一节课就背会了!”“一般,也就30分钟。”
  后来,文科班的同学说起自己为什么学文,我的理由就是30分钟背过了《葬花吟》。从那时起,《红楼梦》于我不再是儿时优美的歌曲,而是我学文的底气。
  三
  “《香菱学诗》这篇课文,学生好像不太爱学,课堂氛围一点都不活跃。真想不通,教材编者为什么选它。”我满怀挫败,瘫在椅子里和同事抱怨。
  “我倒是觉得,这篇课文其实和学生的生活是有联系的。《红楼梦》虽然是小说,可在生活细节方面刻画真实,年轻的孩子们喜爱一个东西,真的会着魔。”一位前辈语气平和地说。“台湾有一个研究《红楼梦》的美学家,叫蒋勋。他品读《红楼梦》很有特色,和咱们大陆风格不一样。你有时间可以读读。”
  当八卷本的《蒋勋说<红楼梦>》摆在我面前时,我是不屑的——前人之述备矣,他又能说什么呢?随意翻开一页,是香菱给夏金桂讲“香菱”。蒋先生说,美不是知识,而是一种生命状态。“天地有大美”,知识最容易让人自大,使得他很难再谦逊地去看生命中最本质的美。在蒋先生的带领下,我开始了成年后非功利的第一次《红楼梦》阅读。不为研究,不为备课,只是读,读人生,读人心,读人性。
  四
  “爸爸,我这个学期要带学生读《红楼梦》,你有什么好的版本可以借我看看吗?”
  “有啊,好几套呢。我最近在读《赖晓伟重评石头记》,赖晓伟说这个《红楼梦》啊,它其实讲的是皇权争夺……”
  “啊呀,爸爸你又来了。这些解读只是一家之言,不能等于真实的历史的。”
  弟弟和父亲的争论声响起,大概是听了太多遍不耐烦了。这些年来,关于《红楼梦》,父亲比我上心,先是买各种影印本的盗版书,后来经过我科普,他开始注意出版社,于是家里光《红楼梦》就有四五套,什么脂评本,甲戌本,庚辰本……只要市面上看到的,他都买。研究《红楼梦》的书也不少,比如刘心武的、赖晓伟的。但正儿八经的“红学”研究书,比如蒋和森、王蒙、周汝昌等作者的著作却没有。
  “爸关于《红楼梦》的书可真多呀!”当初企图劝我学理的那个同学现在成了我的爱人,看着我整理从父亲那里借来的各种《红楼梦》由衷地赞叹道。
  “那是,我爸可是文化人。”我的回答是骄傲的。
  五
  作为语文老师,我经常被人问起,什么书适合推荐给学生读。这时我就想起了《红楼梦》。
  它于我不是书架上的神明,点亮人生;它也不是案头的工具,披荆斩棘;它更不是卫生间的消遣,蹉跎时光……它是夜空里最亮的星,是会流泪的眼睛,是雨后的青山。
  (延安市实验中学教师 余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