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一定爱你。”这是多年前写在旧书摊上一本手抄本扉页上的话,这本手抄书是著名作家张扬的小说《第二次握手》,手抄者没有留下署名,20多万字的小说,钢笔蘸碳素水,一笔一画的楷体字,整篇小说抄完,竟没有一处涂改痕迹。
1992年,对于我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母亲病逝,家里的庄稼遭灾,我被迫辍学。为了生计,一个人冒冒失失来到人地两生的辽宁省鞍山市打工,找到了一份建筑工地的活儿,除了供三顿饭,工钱要年底才结。我明知道这份工作没把握,可还是想赌一把。每天黑白连轴转,很少休息,工地人员身份复杂,常无故遭人打骂,为了拿到工钱,势单力薄的我对这样的生活近乎麻木。当时,唯一支撑我坚持下来的就是读书了。新华书店是不敢想,在短暂的工休时间,工友们喝酒侃大山,我就一个人去工地附近的旧书摊淘书,将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人民文学》《辽宁青年》,洛夫的诗集《葬我于雪》等报刊杂志收归囊中,其中小说《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对我影响极大。
那天加班到清晨,吃过早饭,因为买来的书都已看过一遍,我就想着再去旧书摊转转。兜里卖破烂攒的几块钱,本打算买一身便宜的衣服,自从到了工地,就只有一身衣服,洗了穿,穿了洗,真该换换。可思来想去,买书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下定决心后,我直奔旧书市场,淘了几本心仪的书,刚要返程,猛然看到小说《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
几年前,我在家乡上学时就听说过这部小说,小说男主人公苏冠兰的原型是作家张扬的舅舅。1963年,张扬到北京看望在中国医学科学院工作的舅舅,听说了舅舅的故事。酷爱文学的张扬,回到湖南立刻动手写小说,以舅舅为原型,写出了一万多字的短篇小说《浪花》。后来,张扬到浏阳插队,又利用闲暇将《浪花》改写成了10万字的《香山叶正红》,后经多次修改增补,写成2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归来》,该书后以手抄本形式流传全国,传抄中题目被改为《第二次握手》,正式出版后总印数430多万册,至今仍高居新时期当代长篇小说发行量之首,后来该书还被改编成同名电影、话剧,风靡一时。小说描述了知识分子曲折的事业、生活、爱情故事,塑造了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三位科学家形象。想到这些,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本手抄本。
到了工棚,一有时间,我就坐在街边的树荫下或者借着夜晚照进工棚的路灯光如饥似渴地阅读。书中的某个故事情节某一段话,像沙漠中的绿洲一点一点抚慰着我所有的绝望、愤懑、失落,让我不知不觉走入小说所描绘的多姿多彩的世界。我想我的人生路还很长,绝不能沉沦下去,要学苏冠兰、丁洁琼那样在事业上学有所成,对爱情坚贞不渝,对国家一片忠心。接下来的日子,我重新拿起笔,在废旧的书纸上写下自己的经历,有诗歌有散文随笔。虽然为了赶工期,工地的劳动强度越来越大,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每当读起《第二次握手》,想到主人公的励志故事,我就坚持着,一天又一天,等到回家时,这些零零散散写下的文字已有十几万字。
那一年,因为包工头卷款偷着跑了,我一年的血汗钱一分也没得着,只带着那些旧书和心爱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回到家乡。打工一年仍然身无分文,各种委屈和冷嘲热讽让我一度怀疑人生,还好“做一个有作为的人”这个信念一直在支撑着我。在孤寂枯燥、忙碌的乡村生活中,我把打工时零零散散写下的十几万字整理修改,然后一字一句地抄写在稿纸上,装进信封,寄往全国各地的报刊,陆续在《内蒙古日报》《草原》《四川文学》《农民日报》发表,并多次在全国各类文学大奖赛中获奖。现在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座城市的旧书摊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源泉,是一笔一画的手抄本抄出了我的美丽人生,也成了我文学创作的起点。
如今,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书房,成套成系列的文学书籍摆满书柜。但我仍然把那本手抄的《第二次握手》摆放在重要的位置,伸手可及。只要有时间,我都会翻开看一看,作品的征服力和说服力是我永远需要的。手抄者的笔迹端庄工整,虽未曾谋面,但那句“只要你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一样爱你”,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库伦旗 高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