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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塔
闫振华
  古老宏伟的建筑告诉我们,古人曾经用勤劳的双手筑造的塔,会保留得如此久远、如此完整、如此不朽。任凭它经历多少次风雨雪霜冲刷,依然伫立在嘉岭山上。
  夏日傍晚的余晖拉长塔的影子。那一抹金黄色的霞光分外耀眼,好似层层佛光,将塔包裹得如此严实,生怕有一点披露。
  这座塔是唐代宗大历年间修建的,大宋的工匠们进行了大修。说是大修,其实是重建,不仅宋仁宗庆历年间进行了主建,金世宗大定九年和明神宗万历年间又曾予以修葺。
  一次次的记载和精心修复,展现出劳动者超群精妙的传统技艺和大国工匠的情怀。在一次次的修葺中,智慧和创造一次次升华。
  不知道有多少工匠在完美中寻找完美。大宋是个惜爱艺术并从不缺少工匠的时代。不单工匠如织、艺人匠人森列,几代皇帝也都会吟词赋诗、丹青描绘,长于琴棋书画,这似乎成了一种浓郁国风。
  这嘉岭山上傲立的宝塔,不知哪位高超的工匠设计出平面八角形砖塔。塔内有阶梯,可登塔顶。既保留了唐砖质朴的风格,延续了唐砖的生命力,也使宋人的超凡和洒脱淋漓地展现了出来。在海拔1135.5米的山间,完成这座高44米、共9层,平面八角形楼阁砖形的宝塔。
  我惊叹大宋工匠们的审美和勤劳智慧,以及恪守职业道德的风范。我甚至想回到那个时期,挥鞭驱赶吃喷香地椒花草长肥的羊子,然后杀羊招待工匠们。用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羊腥汤和大块大块的羊肉犒劳他们、温暖他们。再弄些辣口烧心的老高粱酒,吼一曲粗朴、高亢的陕北信天游“酒曲”,来敬畏那些工匠们!
  或者弹着琵琶吹着羌笛,冲洗一下他们身上浓重的咸腥汗味,让这些背井离乡辛苦出大力筑建宝塔的民夫和工匠们能够有片刻闲适。1039年深秋,雄才大略的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在延州镇守时,写下了气象雄浑的著名词句:“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站在塔前,我的眼前突然涌现出这样的画面:一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情怀的范公浊酒一杯家万里,羌笛悠悠,月霜满地……这座耸立千年的塔啊,一定见证了太多的历史风云,一定感受了将军的白发、征夫的血泪!
  如果能重生,我真想选择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宋。
  宋仁宗在位42年,被史上称作“仁宗盛世”,范仲淹等一代名将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负责延州地方和边关军务。他在嘉岭山屯兵设寨,戍边御敌,也独创了嘉岭摩崖石刻文化胜景。山脚至今还留存长达260米的摩崖石刻群和碑林古迹。其中有较为完整的9组宋代石刻,雄浑粗犷的“嘉岭山”3个一米见方的大字,就出自范仲淹真迹。此外还有“高山仰止”“胸中自有数万甲兵”“一韩一范,泰山北斗”“出将入相”“先忧后乐”“重岗叠翠”“云生幽处”等众多石刻翰墨,把嘉岭山和摩崖石刻完美地融为一体。嘉岭山若脊梁一般,山间九级宝塔巍然屹立。塔下南北两个拱门门楣上方嵌写的“高超碧落”“俯视红尘”,给人一种深厚达观的文化意蕴。对于今天的延安来说,高耸入云的宝塔,既是一千多年延安的地标,也是今天革命圣地的标识,更是我们民族傲然挺立、不屈不挠精神之象征。
  旭日东升,灿烂霞光中熠熠生辉的宝塔,像在告诉这个世界什么隐秘。大宋的工匠们也未曾知晓,他们留下了一种永恒,留下了浮世红尘、踪迹隐隐。范仲淹打马嘉岭山时,胸中自有甲兵百万。他抗击西夏保卫大宋疆土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他采取屯田久守的策略,巩固了西北边防。稳定西部后,最后回朝任副宰相一职。
  黄土高原的大风吹过连绵群山,嘉岭山上的宝塔、山脚的摩崖石刻至今铭刻着那金戈铁马的金色岁月。而宏伟、博大、凝重的宝塔何尝不长存于范公心间,陪伴他一生?
  宝塔山在落雪时更为好看,瓦青线灰的轮廓在白雪中隐隐透射着大宋的气韵。落雨时的宝塔山,更是一派苍茫。而风静雨停后,山坡上古道曲径静静流淌的清溪低吟浅唱,山间苍松翠柏披满的串串雨珠儿晶莹透亮。几只鸟儿乍飞,惊落满山的水珠儿……夏日吹来自由的和风,那深沉的墨绿色似一块热气朦胧的绿色大幕粘贴在天宇之中。晚秋的宝塔山则被金黄色渲染成黄金般的光亮,塔与山叠映在一起,汇聚成四季该有的色彩,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颜色。
  塔是大宋杰出的工匠们留给这黄土高原最好的礼物。历史的迹象包罗万象却趋向脉络分明。建塔的工匠们没有留下任何名字,但一千多年不倒的塔就是他们的名字,我敢肯定建塔时,年轻的劳工有不少,年长的智者也参加了,老大娘包括妇人们也应在其中。少长咸集,群贤毕至,繁重的劳动中有喜悦、有悲伤,也有他们一砖一坯倾注的对生活的热爱之情。
  一千多年后,又有一群人经过艰苦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从南方来到延安——一个有巍峨耸立的宝塔的地方,开始了九州同音——抗日救国、民族解放。十三年的苦难与辉煌,早已写进历史篇章。一代伟人毛泽东东渡黄河、离开这片土地时曾深情回望逶迤莽莽的陕北高原,说:“陕北是个好地方!”后来又复电延安人民:“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人民对于全国人民是有伟大贡献的。”延安,十三年战火纷飞的艰苦岁月,用鲜活的生命保卫了党中央,全力支援了那支给人民造福的军队。多打粮食交公粮,织布纺线做军鞋,传递情报,修筑工事,运送伤员……在这广袤的群山连绵的陕北高原,人民支持共产党,直到革命完全胜利。高高伫立在嘉岭山上的宝塔,同历史一起荣光,不管是遥远的古代,还是现在、将来……
  巍巍宝塔,永恒地屹立在人们心中,也永远巍然地挺立在世界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