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体负伤或遭遇疾病侵袭,需要良药治疗。人生亦如此。我的人生曾遭受一次次沉重打击,心灵的伤口鲜血淋漓。治愈我心灵伤口的良药,是一本名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好书。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高考被称为独木桥,一头连着农门,一头连着我等农家学子跳出农门的希望。那时,千军万马在独木桥上行走,能走进高等学府的只有极少数,大多数都被挤落进了水里。我就曾三次落水,最后一次只差了一分。我眼泪溃堤,在脸颊哗哗冲刷。父亲叹着气,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继续复读吧,明年应该没问题。”
然而,1983年夏天的那场风雨张开血盆大口,我家四间茅屋就被吞噬了两间,我复读的梦也被嚼碎后吞了,连残渣都没剩一点儿。父亲一脸凝重地跟我说:“房屋得重建,再也没有能力送你复读了,认命吧!”说罢,脸转向一边。我的眼泪本来又要溃堤的,但想着父亲心里不好受,我只能强忍着。一年中,母亲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躺在床上的,家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儿。沉重的生活压力压弯了父亲的脊背,榨干了父亲的血肉,父亲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副骨架。此时的父亲,身上如果增加一根稻草,骨架也会被压垮的。如果我哭着要复读,父亲身上增加的担子就不是一根稻草那么轻了。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我那上大学读中文系当作家的梦想只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想起我将踏着父亲的足迹重复着父亲披星戴月的人生,两只眼睛像两只泉眼,泪水汩汩往外冒。什么时候入睡的,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入睡了,我不明白。以前雷都难打醒,但第二天雄鸡的啼鸣早早地撩开了我的眼皮。睁眼一看,窗外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我似乎又看到了我的前途,跟窗外黑黢黢的景色一样。
接连几天,我都是茶饭不思。即使吃饭,也味同嚼蜡。
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我那时不会饮酒,况且家里穷,没有酒。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在亲戚家里借了一本旧书,这本书就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介绍,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同病魔顽强斗争,将自己的战斗经历作为素材,创作了这部长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保尔,在一次激战中头部负重伤,痊愈后不宜重返前线,便投入到艰苦的体力劳动中,不惧大雪、缺吃少穿、露天住宿、匪徒袭扰、疾病威胁等困难。一生中,死神四次和他较劲,他四次战胜了死神。在全身瘫痪、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他忍受肉体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开始进行长篇小说创作,先用硬纸板做成框子写,后来由自己口述,请人代录。在母亲和妻子的帮助下,他用生命写成的长篇小说终于得到出版。
对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早已听过老师和同学的盛赞,读了之后,感觉这本书真的能给人希望,给人力量,是蓬勃生命和坚强意志的壮丽诗篇。与保尔经历的苦难相比,我的高考落榜算得了什么?这本书用坚强、乐观、奋进、执着,医治了我的痛苦、沮丧、迷茫、颓废。
当年9月,我被聘为民办代课教师。工资尽管微薄,但像血液一样注入母亲贫血的肌体,让母亲渐渐挣脱病魔的纠缠,能养猪喂牛下地干活了。我家的前景,看起来由阴转晴。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1986年,父亲在一场意外事故中变成了一抔黄土,母亲受到刺激变得半疯半癫。又一场人生风雨向我劈头盖脸袭来,又一次溃堤的泪水在我脸颊恣意冲刷。想起家庭的重担从此将落在我稚嫩的肩膀上,我真想随父亲而去。这一念头刚在脑海里浮现,保尔的形象就在心头飘然而至。保尔四次战胜死神,我却想追随死神,这不是在逃避苦难和责任吗?那样的话,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懦夫。
因为保尔,我擦干眼泪,咬牙负重前行,一路有美景入怀。1997年,我享受政策考上了中师。2019年,我有幸被评为四川省第二届“最美乡村教师”。业余读书写作,有文学作品在全国各地报刊刊发。
由此看来,一本好书还真是一剂良药。
(四川南充 周太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