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一曲红楼蕴含人世悲欢情愁,年近不惑,数读《红楼梦》,才觉渐渐体味曹公笔下的一腔“痴”意和无限情“味”。
第一次拿起《红楼梦》,应该是在小学毕业的暑假,之所以有兴趣是因为语文老师谈起《红楼梦》时灼灼的目光。望着好不容易借来的厚厚的大部头,我觉得能读完它一定是件很神圣的事,可惜只读了几回我就放弃了这个了不起的计划。小小的我喜欢波澜起伏的情节,着迷于生动有趣的动画片,更容易被窗外小伙伴的呼唤吸引,宝哥哥和姐姐妹妹们略显平凡而琐碎的故事无法留住一个孩子的眼光和脚步。
放下《红楼梦》,成长仍在继续。对文科有所偏爱的我,在朋友的影响下,再次翻开了它。这一次,我读完了整个故事;这一次,我似乎走近了宝玉和黛玉的心情。“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是两人初见面时动人心弦的相遇;春日里、桃树下、共读西厢,是两人情意初露的浪漫定格;宝玉挨打赠旧帕,是两人心有灵犀的默契相通;慧紫娟情辞试莽玉,是两人一片痴心的情难自禁。他们是郎骑竹马来的缘分,他们是绕床弄青梅的陪伴,他们从没有向对方说过表白发誓的话语,所有的情思都在各自的心中百折千回,直到宝玉郑重地说下三个字“你放心”,他们的爱情自此温煦、自然、美好,这样简单纯粹的爱情也让少女的心绪得以安放。当年的我并不知道后40回是高鹗先生所续,现在想来高公深谙“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之理。一面是宝钗出闺成大礼,一面是黛玉焚稿断痴情,一方是宝玉成亲沐良辰,一方是潇湘馆魂归离恨天。这对比怎不令人叹惋,小女生本已学会了隐藏心情,但黛玉扔向火盆的题诗旧帕却让我哭了个酣畅淋漓!
三年后,我成为了中文系的一名大学生,在那缀满爬山虎的图书馆中,我又一次打开了《红楼梦》,周汝昌先生、冯其庸先生等大师带我走向红楼深处。走向曹公,走向红楼,我既感曹公之才,更感曹公之痛。曹公的伟大在于他超越了时代,他看到了传统的礼法社会对人的自由与个性的束缚,他看到了“男尊女卑”观念对女性的压制,他看到了科举制度对知识阶层的戕害。他借贾宝玉之口断言“凡山川日月之灵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他极力赞赏那些聪明灵秀的女子,“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他执着地表达着自己清高脱俗的认识,他站到了时代的最高处!但这样的超越也正是曹公之痛,他不满现实,试图“补天”挽回,却又看到封建制度的“天”已那么破残,根本无法修补,所以只能留下“无材可去补苍天”的悲叹。在这衰亡的历史过程中,一大批寄托着作者“美”与“真”理想的女儿们也无可奈何地走向毁灭的道路,这就是曹公最为痛心的“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巨大悲剧。“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当年我为黛玉痛哭,现在却为宝钗悲叹!黛玉与宝玉有爱情却不能结合,宝钗与宝玉能结合却没有爱情,这恰好是她们最大的相似之处,都不能得到幸福,都是被时代毁灭的薄命女子。曹公眼看自己的理想和希望走向灭亡,他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他只能用现实主义笔法记下自己的悲伤与哀悼。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痛哉曹公!
毕业十余年,我仍然在读《红楼梦》,我还想带着我的学生们读《红楼梦》。“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只有走过幽深曲折的竹径,才可欣赏花木葱茏的美景,我想要为孩子们搭建这样的“竹径”,帮助孩子们走进红楼、走近经典。我一直在努力!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惟红楼而已矣!如果没有《红楼梦》,整个中国文化就少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感谢上天让我们拥有红楼,幸甚至哉!
(延安市实验中学教师 白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