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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2月04日
第一次砍柴
刘燕博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第一位,可见它在生活中的重要性。
  插队前,我们几个同学都住在工厂大院。1959年上学时,工厂大院就有了煤气暖气。别说砍柴,就是柴都很少见到。
  到了四圣村,做饭要烧柴,烧炕也要烧柴,砍柴可就成了一件大难事。
  刚到四圣村时,老乡给我们准备了一大垛柴。可坐吃山空,不出一个月就所剩无几了。这可怎么办?队长说,不行就先烧麦秆吧。
  “可那是牲口的口粮呀!再说,那玩意儿也不耐烧。刚点着的时候火很旺,顷刻就化为灰烬。别说做饭,就是烧开水都得一大堆。即使把队里的牛和驴都饿死,也坚持不了几天。”我想。
  没辙,只好跟乡亲们去学习砍柴。
  一天晚饭后,我看到荣生、鹏年在磨镢头、备绳子。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问。
  “明个砍柴去!走,相跟上!”荣生回答。
  他像是开玩笑,我们却当真了。要跟着他学习砍柴。
  “能成嘛!”荣生一口应下。“把镢头寻来。你们的镢头都是新的,需要磨磨刃,开开光。”他认真帮我俩磨好镢头,鹏年为我们寻来绳子。
  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扛着镢头,拎着绳子,跟着荣生、鹏年出发了。
  荣生和鹏年都和我们同岁,可他们已是砍柴的老手了。荣生身材高大,天资聪颖,爱说爱笑。鹏年个子不算高,沉默寡言,总是埋头苦干。
  出门后,举目都是雪,白茫茫的,望不到尽头。雪面冻了薄薄一层冰,脚踏在上面,咯吱作响。雪很厚,没过了脚脖子。刺骨的寒风卷起雪,“噗噗”打在我们脸上,像针扎。不一会儿,风吹透了棉袄,透心凉。四人不由跑了起来。
  磕磕绊绊哆哆嗦嗦地穿过一片乱坟岗,终于到了砍柴地点西沟坡。
  “咦?昨天还有一大片树,今个咋就变得光秃秃了?”鹏年一脸诧异。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雪地上两行脚印通向半山腰,有深有浅,周围一棵棵残根剩枝露出雪面,冲天悲戚。
  “哈哈,有人比咱们快!”荣生笑道。
  “近处没货了!”我们顺着荣生的手指,朝沟里塬上环视了一遍。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走,梨花沟!”荣生坚定地说。
  “还有多远?”
  “也就五六里!”
  我们已经踏雪走了五六里了,累得直喘气。还有这么远?我不禁萌生退意。
  “走吧,让你们也见识一下什么是高原沟壑。”荣生鼓励道。
  “走就走,来都来了,谁怕谁呀!”董哲民说着拽了我一下。
  我们继续踏着厚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走过崎岖山路,拐过弯,终于到了沟口。
  哪见得到路啊!荣生、鹏年也是在试探。坡太陡了,索性滑下去。就这样,走走停停,爬爬滑滑,总算到了梨花沟。
  太阳出来了,照在雪地上,闪烁着金光,像是在画图案,又似在催促冰雪融化。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雪地上有几行脚印,还有星星点点动物的行迹。
  那是狼的脚印,这是狐狸的脚印,那些是獾的脚印……荣生一一指点着。正说着,一只野鸡受到惊吓,呼啦啦腾空而起。
  沟的两侧各有一排高大的树,树枝上挂满冻住的雪,像盛开的梨花。我不由脱口而出: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学问!”荣生赞道:“这还真就是梨树,不过是杜梨。”
  “哦,怪不得叫梨花沟呢。”“咱们要砍树吗?”“砍树?”荣生先是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夏天来这里干活,全靠这些树乘凉呢,砍了可就遭了。”
  “砍树还用来这里?村里有的是。”不爱说话的鹏年也被逗笑了。
  “咱村的树可有历史了。”荣生接过话茬。
  “村口那棵树少说也上千年了。咱院门口那两棵大槐树,据说有两千年了!”荣生露出自豪的神情。
  “把它们砍了,还不得遭雷劈啊!”荣生指指天,又拍拍我。
  我们说着笑着继续前行,忽然看见沟边有几孔破旧的窑洞。
  “这还有人住?”我不禁诧异。
  “早就废了!”荣生解释道:“这是清朝末年修的,哪个村都有。”
  我和哲民好奇地走进一孔窑,里面大大的,空空的,却惊喜地发现在最里面的昏暗处,放着几捆柴火。哲民高兴地招呼荣生、鹏年进来。
  “哈哈,不用砍了,有现成的!”
  “是啊,这下我们发财了!”我赶紧附和。
  “要当贼吗?”荣生看了看柴,笑着说:“偷偷拿别人的东西,谓之偷。村里老人要戳脊梁骨的!”
  “用这柴烧饭,会噎死人的。”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鹏年,这句话够狠。
  我们的眼睛搜寻着柴林,终于在一处峭壁上,发现一片黑乎乎的荆棘。只是林太高,坡太陡。
  鹏年二话不说,抡起镢头在坡上挖出一节节台阶,到林子边又整出落脚的平台。我们登着台阶,爬到几十米高的荆棘边。
  鹏年已经开始干活。只见他用腿夹住荆条,抡起镢头,斜砍下去,荆条应声倒地。
  “学着点,开始再教育!”荣生一边开玩笑,一边也砍起来。
  我拉弯一个荆条,两腿一夹,马上就“哎哟”一声,甩开树杈,疼得跳了起来。杈枝扎着肉了,棉裤都扎开一道口子。
  荣生、鹏年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马上手把手教我怎么攥,怎么夹,怎么砍。
  我们有样学样地干起来,但没砍几棵就臂膀疼痛,额头冒汗,一屁股瘫坐在地。这毕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干重活。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
  我们的胳膊抬不起来了,他们却越来越有劲。镢头飞快地上下飞舞,荆棘一株株应声倒地。时间不长,一片柴林成了俘虏。
  荣生、鹏年把柴火均匀地捆成四捆。
  “来,试试能扛起不?”
  “这有什么,小菜一碟!”哲民信心满满。但刚站起来就退缩了。我也试了试,站都站不起来。
  “多少斤?”
  “也就百八十斤吧!”
  荣生、鹏年见状,交换了一下眼神,把我们的柴各取出一半,放到他们的柴捆中,轻轻松松扛起来。
  “你俩慢些走,我们上塬把柴放下就下来接你们。”
  虽然只剩下四五十斤重了,但扛起来还是费劲。路途长不说,那硬硬的镢头把就像千钧重担压在我的肩上,使得肩膀生疼。我步履蹒跚,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
  不一会儿,荣生、鹏年就回来接我们了。他们扛着我们的柴,就像没扛东西一样,和我们有说有笑。
  上山时,我俩手脚并用地爬,还常常从雪坡滚下来。再看人家二位,走之字形山路,如履平地,不服不行。
  终于到家了。荣生、鹏年又把帮我们扛的柴还给我们。
  “这是干嘛?你们砍的,你们扛的,多不好意思呀!”
  “就当是给你们第一次砍柴的奖励了!”荣生笑着说。
  宋建正和吴惠中正在拉风箱做饭。我和哲民赶紧取了两根刚砍的柴塞进灶膛。
  “还湿着呢,烧不着!”有人不解道。
  “试试!试试!”
  看着劳动果实冒烟、燃烧,我竟忘了饥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