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能飞多远?”
“不知道,但我知道它不会落下。”
“永远都不会吗?”
“只要你的梦一直在风里。”
小镇上一直没有什么好玩的,更多的是动物成群。每个人都这么说。
“嘿,小家伙!你应该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看看。也许会有比镇子里的房屋还要高好几倍的摩天大楼,有比镇子里的教堂还要华丽好几倍的皇宫,或许也有你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娘!”
那些人高兴地说着,好像小镇外面就是富丽堂皇的神域仙界。
“也许啊,等你离开了这里,就再也不想回来啦!”
他只是捧着崭新的纸飞机,坐在山坡的草地上。身后的山林偶尔会出现几只小鹿吃草的身影,也会有几只松鼠爬上他的肩膀,又或者追着掉落的松果,然后抱着美食跟他呆呆地相望。经常会有放牧人赶着一大群牛羊,在闲暇之际就坐在这里,跟他说着那些很远的地方的故事。每次,他的眼里都生出一种渴望。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看看!”他总是这么想。但什么是远,他不知道;哪里算远,他也不知道;“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又有多远,他更不知道。他起初问他的玩伴,而那些小孩只是笑着说:“起码比你的纸飞机能飞到的地方要远,可怜的笨蛋!”后来他问那些年迈的放牧人,而他们也只是指着远处与天空接壤的青山,说那里就很远。
可是他听不懂放牧人说得有多么深奥,也从来不知道纸飞机可以飞多远。那些纸飞机一直没有飞回来过——他的纸飞机在飞上天空后,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冲上云端,消失在风里。他总是幻想,他的纸飞机飞去了比“很远的地方”还要更远的地方:或是滑翔进山谷里的湖中,轻轻漂浮在湖面上;或是飞得越来越高,飞到了云彩上,飞到了星星上;或是飞到另一座小镇的教堂里;又或是在深夜飞到了一位熟睡着的女孩的窗前……记得在他的梦里,就有一只美丽的纸飞机在风中摇曳,摇摇晃晃地追逐远方的云彩,飞得越来越远,远到划过天边,远到跨越银河。
他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离开小镇的列车,兴奋地说他现在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会有摩天大楼,也许会有宫殿。
可是那里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神域仙界,没有纸飞机的梦,也没有他的梦。列车的另一端,是摩天大楼遮挡棉花糖一样的云彩,是宫殿的霓虹灯照亮黑夜的狂欢,没有林间小鹿的热闹,没有澄澈小湖的清甜,没有山野遍地花草的芳香。城市的夜晚没有小镇的神秘,有的只是喧嚣的热烈。
“嘿,年轻人,你在看什么呢?”
“没想到,今天的天气格外差劲,我甚至看不到星星!”
“星星?别开玩笑了,年轻人,城市的夜晚从来没有星星,因为我们就是星星!”女士微笑着应答,酒杯里映出她的仙姿玉色。
他感到一丝失落,此刻脑子里全是年少时随风而动的纸飞机。他走上天台,将刚刚折好的纸飞机丢出去,在霓虹灯的照耀下,他清楚地看着纸飞机慢慢飞到了隔壁高楼的天台上,在滑动一会后彻底停在那里,就好像是——他的梦停在了那里。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又会有多远?
他想,他的纸飞机,也许会撞上大厦的玻璃,也许被捡起扔进清洁箱里,也许无法再触碰天空,仅仅只是离开手心,就决定了纸飞机将飞向哪里。但他始终不会想到,距离他梦的终点早已不是遥不可及。纸飞机就落到了目光所及之处,落在了雨后的水坑里。那依托着梦、憧憬美好的纸飞机,最后却带着遗憾变成了已经浸湿的垃圾,不再像个宝物一样会被人们拾起。
纸飞机上也许还留有手心的温度,但此刻却不得不离开他模糊黯淡的梦境。
他不想隐忍在霓虹灯下,整日听着车轮沉闷的噪声,像是伴随着生命和时间一同走向暮年。列车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运行在古老陈旧的铁道上。他坐在窗边,缓缓睁眼,像是回到了从前。
曾经的绿树青山映入眼帘,小鹿依旧在山林里不停地奔跑,累了就在湖边喝水吃草,松鼠也依旧追着滚落的松果,抱着美食呆呆地看着路过的放牧人,曾经的玩伴如今也成了教堂的敲钟人。成群的孩童捏着纸飞机三三两两地跑过,就像以前他也捧着纸飞机一次一次地触碰天空,熟悉的纸飞机在风里盘旋,翱翔,飞向云端,消失在风里,飞去很远的地方。
“嘿,来自远方的异乡人。”稚嫩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一个小孩,也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像极了曾经他也坐在山坡的草地上。
“异乡人,你在看什么呢?”
“不会落下的纸飞机。”
“纸飞机真的不会落下吗?”
“只要你的梦不会停下,它们就会永远翱翔在风里!”
纸飞机永远也不会落下,就像他不会停下的梦,追逐着云彩,翱翔在风里。
(新区第一中学学生 强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