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山区穷困,知识和文化奇缺,我们这些文化水平其实并不高的知青,在山里人眼里已经是大文化人了。插队的第二年,我被队里派工当了孩子王。
我挨家挨户去动员家长让孩子们上学。开学的时候,来了十几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大多没有洗脸,像秦腔里唱三花脸的。女孩子头上有一层白花花的虮子,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我决定先给孩子们上文明卫生课。于是就烧了两大锅热水,边给他们讲卫生常识,边帮他们洗头洗脸。我给男孩子们推了头,用篦子给女孩子们篦了虮子。陕北人有句话说:“旮里旮旯种的好糜谷,山洼洼里出的好娃子。”这些孩子们一收拾后,大变了模样。男孩子们个个虎头虎脑,女孩子们个个水灵漂亮。除了衣衫破旧,其余的一点不比城里娃差。
说实话,农村办学实在不容易,教学不像城里那么简单。首先是没有资金。为了让孩子们都能买得起书本,我们带着他们进山挖药材、打酸枣,晒干后卖到城里的医药公司,增加学校收入。生产队分给学校一块地,自收自支贴补学校费用。我在农忙时组织孩子们拾麦穗、掰玉米、拾粪等,挣工分,分红利。
农村的孩子特别朴实,他们没有城市孩子那么优越的条件,除了念书外,还要承担许多繁重的家务劳动,担水、拾粪、打猪草、捡柴。特别是女孩子,稍大一点,还要烧火做饭照顾弟妹,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快乐。我教他们跳舞、唱歌、游戏,渐渐地,孩子们的性格改变了,有时走路都连蹦带跳。几年下来,我和孩子们有了深厚的感情,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余时间都和他们在一起。
最让我感动的是那年回家探亲,孩子们以为我一去不复返了,团团围住不让我走。有的孩子满脸泪水,簇拥着我半天走不出村口。有人不知咋回事,报告了队长。队长赶来,看见孩子们有的拿着瓶子,有的端着碗,有的捧着升子,有的拎着布袋,装着芝麻、小米往我手里塞,嘴里还喊着“姚老师别走”。队长明白了,从孩子手里拿过布袋,把其他容器里的小米、芝麻集中放进布袋,递到我手上说:“拿着,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他招呼孩子们一直送我出了村口。
我走在小路上,一步三回头,挥手让他们快回去。“老师一定要回来”“老师早点回来”的呼喊声,久久,久久,在山谷里、在我的耳畔回响。看着他们渐渐变小的身影,我的心中涌起无限感动。
水长流人常动,只有教书育人的事业是永恒的。几十年过去,我从不曾忘记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乡亲,那所窑洞小学,那里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