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特鲁多医生碑铭

　　郭愿宏
　　去年12月的一天，我收到杨晓景新出的长篇小说《奔跑的叶子》，作家娟秀的签名，知性不俗的谈吐，书页间散发的淡雅清香，犹如在严冬欣赏一株凌寒独放的蜡梅，使人身心平添一股天地间的凛然之气。
　　这部69万字、上下两卷的厚重清新之作，伴我度过了新冠疫情来袭时幽居书宅的那段特殊时光。自己虽然迟迟未被染“阳”，却最终未能幸免。在高热剧咳、浑身疼痛难安之时，唯有此书给我心灵的慰藉、精神的疗愈。我集中半月时间读完了全书，疫情也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逐渐消散。
　　这部小说是作者以医者的身份、平民的视角、社会的良知、时代的回声、炽热的担当结晶而成的一部精神自传和心灵史诗。书中塑造了陈儒生、沈若拙、陈灵均、顾学勤、齐令晖、周敏慧、江雪等一批鲜活可感的人物形象。灵魂人物是陈灵均，其他人物都是围绕他展开的。作者是延安卫校毕业的，当过护士，有过临床经验，从事过病案管理、卫生统计、编辑宣传等基础工作，深知医者的酸甜苦辣，见证了患者的伤痛悲喜，目睹了由医患矛盾、利益纠葛引起的方方面面。她以孤注一掷的决心对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医疗事业的发展历程和由此折射出的普罗大众的思想情感、生存状态进行了一番入情入理的调查、探究、思索、奔走、书写。我个人以为，这部力作不但有当代史诗的价值，而且对医疗改革之深化、医患矛盾之纾解、医学事业之未来、医者回归本真的反观超越都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作者深受中华传统文化、陕北地域文化的熏陶，有着丰富的医疗专业理论知识和实践历练，拥有冷静的头脑、缜密的逻辑、燃烧的激情、勇毅的坚守，使其作品具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和震撼人心的力量感。假如隐藏了作者的姓名，读者也许未必会相信这部作品出自一位女作家之手。
　　书中主人公陈灵均这一形象的塑造尤为成功，倾注了作者的大量心血，寄托了其高尚医者的人格理想和价值追求，找准了时代的痛感，提炼出理想的亮光。他出身贫苦，母亲没有奶水，靠米糊救活他的性命。他从小瘦弱多病，但父亲陈儒生深厚的文化底蕴，母亲罗雪娥慈爱坚韧的品格，一步步将其锻造成一个仁爱坚强、光明磊落、聪颖干练、勇于开拓创新、富有牺牲奉献精神的良医、智者、硬汉。
　　陈灵均在卫校上学时已不同于一般学生，他能正视眼前的困难，又不完全拘于现实。他有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强大的精神力量作支撑。即使在鲜血、脓水、尿液、粪便、腥臭混杂的环境中也能悟出“越是肮脏的地方，越需要洁净的灵魂”这样的道理。只有能将那些看似卑微渺小得不值一提的事情办好，才有可能接近于道，才有可能担起泰山一样的重任。陈灵均的这种能力素质，与他喜爱文学、勤奋读书学习有关。医学能医治人的生命，文学能医治人的灵魂，能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是陈灵均超越一般人的地方。
　　工作后的陈灵均并没有觉得自己中专学历就低人一等，他揣着医者的良知和对生命的敬畏，用仁心仁术捍卫医道尊严，解除患者病痛。他从乡镇医院一路稳扎稳打来到县医院，成为响当当、硬铮铮的业务骨干。叶知秋院长为减轻县医院的财务负担，增加整体效益，支持他开办二门诊，实行承包经营。他带着几个年轻人三拳两脚就打开一片新天地。二门诊患者云集，业务火爆，竟让县医院门庭冷落车马稀。院长无奈之下，只好撤掉二门诊，让他们重新回到县医院，足见他的经营管理才能。他在唐都医院脱产进修时急切地学习当时在县医院还未开展的介入手术技术，敢于和全国心血管内科领域的权威人士杜格一教授就某患者的治疗方案“打赌”并最终获胜，让这位知名专家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为了寻求更适合自己发展的平台，他毅然放弃县医院科室主任的待遇，应聘到新安市医院当了普通大夫，跟随性格耿直、靠业务立身的顾学勤钻研医术，提升修养境界。其间经受了“潜规则”的考验，遭受了逐利者的排挤，却始终不昧医者的良心道义。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他看到国家出台了发展城市社区卫生服务的政策后，竟然萌生出创办一所民营医院的大胆想法。他主动放弃竞聘市医院心内科主任的机会，筹资创办了南山医院。如他所说：“没有了人文，医学便只剩下技术在‘裸奔’；缺失了人文，再好的医疗技术也往往带着傲慢。”该院将人文精神融入医院管理，控制医疗成本，节约患者费用；打破公立医院“以学历代能力，以职称定收入”的常规，“不给医生定工作任务，只对其工作质量进行考核”，鼓励员工读书学习，涵养人文情怀，以更好地实现“让每位患者看得起病，让每位医生更有尊严”的目的，使该院成为全国卫生系统民营企业的典范。当然，南山医院在发展中必然会经历坎坷风雨，也被患者家属以医疗事故之名“敲竹杠”，也有居心不良的人蓄意抹黑恶搞，可对于“真的猛士”、永恒的事业而言，种种羁绊也许只是几味“麻辣佐料”而已。
　　陈灵均是凡人，难免有七情六欲。他与齐令晖的婚外之恋、惺惺相惜，为作品增添了新的看点，为质地坚实的作品赋予一抹绚烂的云霞，写得空灵、唯美、忧伤、痛彻、诗意。齐令晖的纯真无畏，陈灵均的自我抗争，一个是“飞浪逐雪”，一个是“落霞涌金”，但他最终无法割舍家庭，无法割舍善良的妻子，在艰难抉择、自我超越中让这一爱情之殇焕发出良知与理性的光辉，象征着圣洁、坚贞的“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善良的人们还将继续在各自的轨道上前行。
　　陈灵均，多好的名字啊！灵均，是屈原的字，承载着家国情怀、美善理想、君子风范、英雄气质，与主人公的秉性天然吻合。尽管作者笔下还有许多鲜活的人物形象，但怎能与他相比，提溜出来也是陪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