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奶奶不相见一年有余了,在朦胧的泪光中,我又忆起了那阵秋风。
弟弟的出生,如同一把利剑,劈断了我和妈妈之间的联系。妈妈在重获“新生”的一头,我在孤独失爱的另一头,二者之间似乎毫无联系。是的,妈妈在遥远的外婆家调养生息。谁来照顾我呢?又是她。
我讨厌她。
我厌恶她身上的“老年味儿”,厌弃她“粗糙”的做饭方式及难吃的饭菜,厌烦她“满口土味”的绥德方言的腔调。但她却对此不以为然,反倒一如既往,尤其是在接管我后,愈发将其“发扬光大”,令我难以忍受。现在想起,那时可真是“不落俗套”了!
还记得在那次舞蹈展演结束后,她到后台来接我。她满脸通红,兴奋得像个孩子,“毛娃,外面有卖煎饼的呢,我给你买一份。”说着,她便拉着我的衣袖向前。“我不去!”我挣脱了她的手,吼道。她一愣,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霎时,我和她成为了全场家长注目的焦点。羞愤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转身走出后台,来到场外一路狂奔,全然不顾身后那焦急的呐喊声以及匆忙的脚步声。我飞快地跑到公交车站,爬上一辆公交车,在拥挤的人群中,隐匿了自己。我望向窗外,看见一个玫红色的身影在马路旁守望,是她。我看见她用手扶着腰,气喘吁吁,但目光却凝聚在我所在的这辆公交车上。随着公交车的远去,那个身影渐渐朦胧起来,但坚定不移。
回到家,我发现她已经在沙发上等待。她看我时那迷茫的眼神,如同看到一个陌生人。我一言不发,只是锁上了卧室的门。她忽然插嘴道:“你妈妈和你弟弟明天回这里,我收拾收拾,后天就走。”我愣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是个叶落如雨的秋日,妈妈带着我去送她。她独自一人站在萧瑟的秋风中,提着行李。在风的吹动下,她原来卷曲的白发仿佛被风吹直了,每根发丝都是分开的,显得更加稀疏、散乱了。她披着一件棕色外套,朴素无华,却与阴冷的天气很是适配。她要登上火车时,嘴张了张,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吐出来的只有那一句“再见”。这时,我察觉她浑浊的眼球闪着泪光。
那一刻,我的心有些被触动,是柠檬的味道。我滋生了对奶奶道歉的念头,却迟迟说不出口,只能留在心中。纠结,犹豫……可我最终只挤出一句:再见,奶奶。她抬起头,神情恍惚,似喜似悲:“我要回去了,你和你妈妈也回去吧!不必再送我了。”我点点头,拉着妈妈往出站口走,走到半途,我回头张望,想目送她走进火车,奈何人群密集,难寻至极。忽然,我的眼中闪过一条棕色的“丝带”,是奶奶的大衣。猛烈的风将她的衣边掀起,但她却无暇顾及。她伸长脖子,奋力踮起脚尖,不愿错过我们的背影。我与奶奶在百米之外的两对眼睛在此刻相遇。此刻,所有的隔阂化为虚有。
那一年在朦胧的泪光中,我与奶奶在秋风萧瑟的火车站分别,又在两颗心之间建起了亲情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