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早韭,剪春芹”,只为春头一口鲜。
东风一吹,暖意足了,我就格外想念头刀韭的鲜香了。
头刀韭这个名字,有些江湖气。放在武侠小说里,用这样一个诨号,也得是个叱咤江湖的少年侠客。头,代表新鲜;刀,给人一种劈面而来的迅疾感。韭菜这种吃食,生命力无限顽强。“头刀韭”三个字合起来,意蕴相当丰富。
有一个词叫早韭晚菘。这个词来源于《齐书》,说的是南齐的周颙隐居在钟山这个地方,有一天,文惠公子问他:“蔬食何味最胜?”周颙说:“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意思是初春的韭菜和晚秋的大白菜。仔细想来,确实有些道理。后来,人们用此两菜泛指蔬菜。早韭的美,可见一斑。
早春二月,下过一场贵如油的春雨后,土壤里飘来满是腥香的气息。这时候,到田里看到绿油油的韭菜挂着露珠摇曳生姿,这才是真正的“小鲜肉”。这时候,是一畦韭菜最好的光景。若是想尝个鲜,用镰刀割下来,洗净了,切成一寸长的段段,用盐、醋、酱油、麻油稍加调拌。吃起来,那份新鲜劲儿,能把人的魂魄扔到云端去。
是的,头刀韭就是这么好吃。
初春堪割早韭。割早韭最好是在清晨。休整了一夜的韭菜吸纳了天地灵气,休息得好,肌肤自然亮泽,且有露珠凝结在韭菜尖儿上,水润润的,如同婴孩的肌肤,吹弹可破。早些年,在乡间,农人生活不怎么富裕的时候,一把头刀韭,比肉还要金贵。正所谓“头刀韭、美过肉”,说的也正是头刀韭的魅力。
头刀韭可以用来做面叶儿,那是地道的乡间美食,而且有着一种神奇的魅力。早些年,农村的医疗设施还不完善,有个头疼发热的病人,没有感冒药吃,就得请“头刀韭”出马了——把韭菜切成末,洒在面粉里,和面,擀成面叶儿,放在沸水里煮上三滚儿,直至面叶儿更加鲜亮,韭菜末更加葱绿,好比繁星落在远天里。这时候,让病人吃上两碗,盖上被子睡上一通,烧立时就退了。
据说蒲松龄也极爱吃头刀韭。他穷困潦倒到只有六文钱时,家里来了客人。没办法,他就让妻子用两文钱买了韭菜,剩余的四文买了些别的,然后从鸡窝里取出来鸡蛋两只,煎至半熟,把事先腌制好的韭菜苗放在盘心,两个煎蛋放在上面,名曰“两个黄鹂鸣翠柳”,真是妙雅不失风度。
头刀韭的吃法多种多样,韭菜合无疑是最特别的一种。做韭菜合是一项复杂的工程。但是,只要我去外婆家,她都会乐此不疲地做给我吃。
我至今还能回想起外婆做韭菜合的全过程:把肉在案板上剁碎,然后把韭菜末调进去,放上五香粉、盐之类的佐料,然后包在面皮里,呈月牙形状,或者是圆形,放在菜籽油里煎熟。韭菜和肉馅的香立马就不矜持了,满屋子都是,馋得连窗外的家犬都直流口水。
韭菜合,也被称为“韭菜合子”,街边许多小食店都有兜售,作为四季吃食为人们所熟知。但是,真吃,还是头刀韭做的更为美味。袁枚在《随园食单》里也曾对韭菜合有过记载,称:“韭白拌肉,加作料,面皮包之,入油灼之,面内加酥更妙。”
我小时候吃韭菜合的时候,喜欢把香酥的韭菜合子咀嚼得咔嚓作响,似有山河萌动之势。没办法,韭菜的美一碰到贪吃人的味蕾,人也变得不矜持了,甚至是有些夸张。吃完韭菜合,我喜欢吃一碗玉米粥。韭菜这种粗纤维,搭配以粗粮,让很多粗人也吃出温柔细腻的情怀来。
头刀韭,美不胜收。趁春,不妨啖几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