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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25日
背扫签
郭愿宏
  夏夜被蚊虫叮咬是常有的事,却总让人勾起对往事的回忆。现在有的是各式各样的高级熏蚊香、驱蚊剂,可还是贪恋农家的艾繇、五谷、草木、泥土、岁月搅和而成的那一缕缕遥远、芬芳、痒痒、甜甜的滋味。
  “扫签”,是陕北的山洼上极常见的一种植物。农人将它收割回来,搁在柴垛上晾晒,看似绵柔的枝条,晒干后竟显出坚韧不屈、耐折耐磨的秉性来。农人用牛皮绳或铁丝捆扎这些干扫签,几下就做成一把实用又栓正的扫帚。扫签如果长得旺,圆蓬蓬的一株就足够做一把扫帚。这样的扫帚梢头大、把子长、弹性好,并且经久耐用、省工省力,扫院时不用怎么弯腰,几下就能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它也是婆姨女子撵鸡挡狗时最凑手的家什,是顽童们对决“打仗”时最有“杀伤力”的武器。磨成秃茬子的扫帚虽完成了扫地的使命,也不会被无故丢弃,主人将它当柴火烧掉,完全做到了物尽其用。
  许多次清晨,祖父带我去山上割扫签,新鲜的扫签上还挂着昨夜凝结成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水晶的光亮,蒸起一股淡淡的草叶香,嗅得人鼻腔里潮潮的、润润的。我们用锋利的镰刀割断它的根茎,如果一时难以割断,就将它们整株从泥土里拔起来。祖父将拔下的扫签甩掉泥土、露水和附着在枝叶上的天牛、瓢虫等昆虫,扎成两捆,他背大梱,我背小梱,沿崎岖的山路返回。尽管衬着背垫,扫签绿色的汁液还是浸染了我的脖颈,这倒不打紧,有一次祖父没有甩打尽藏在扫签枝叶里的天牛,我的脖子后面被它咬起一大片红疹,后来冒起几颗杏子大小的水泡,火烧火燎地疼,害怕压到痛处,只能侧着身子睡觉。这可心疼坏了祖母。
  当时不用消炎药膏,她从脑畔山的土崖洼上扳下几疙瘩黄土块儿,在灶膛里烧得焦黄,用干净的笼布包上好几层,轻轻在我脖子的肿痛处来回熨敷。土块温度逐渐降下来,她就减少笼布的层数。等到温度适合,直接将土块儿放在皮肤上熨敷。只觉得肿痛处又痒又烫,舒服极了,撤掉土块儿,立刻感到一股沁入肌肤的清凉感,好像肿痛瞬间被取掉般轻松。祖母就这样给我敷了几回,红疹和水泡就逐渐消退了。
  后来知道扫签的学名叫地肤,也有地麦、落帚、扫帚菜、孔雀松等好几种别名。它还是一道美味的野菜,有清热解毒、祛风止痒、利水通淋、消炎明目的药用价值,让人不由得感叹它的神奇。可最神奇的并不是扫签,而是供养它生长却沉默无语、毫不起眼的土地。
  怎能漠视和嫌弃脚下的土地呢?是它给我们生存所需的一切物质与精神营养,是它解除我们心灵与肉体的种种痛苦,是它给我们安身立命的现实与理想家园。敬畏土地,就是敬畏母亲、敬畏生命、敬畏岁月、敬畏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