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成堆的试卷,杂乱的字迹里寻不到青春的足迹,同学们都在奋笔疾书,只有我呆呆地望向窗外。昨天楼下的樱花还没有开放,今天再次低头,不知何时已绽出千朵争艳,我迎着风,站在窗前,看着杨树绿黄的嫩芽,迟迟不愿离去。
上课铃声把我从远方拉了回来,我摊开本子,写下一些给春风的话语。即便是触摸不到的玉兰、柳条,也会听到我的呼唤吧!
新闻里,江南的春早已开始运动,同学们抬头看着画面里的景色,心里默默记下春的模样。同桌突然拍了我一下,抬头时,他眼中的景色我便又一次失去了。
常常想,如果没有繁杂的功课,此刻我也会是那个折花赠君的少年;如果不是呕心沥血,只为了搞懂一道数学题,此刻我一定要站在竹亭旁,静静听那稚鸟的歌唱。可惜他们不会知道,在多少个夜深时刻,少年做了多少场寻春的梦,而久久不愿醒来。
梦里的少年,曾坐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本无字的书。树叶缓缓下落,刚好掉在了少年翻的那页,他轻轻合上书,才发现书的名字叫《答案》,然后梦醒了……
我时常留恋自己幼时的那些作品,后悔没有把他们留在生命中。人总是在不断失去,因为当时并不知道它们的重要。如果那些画作和文字还在的话,我一定把它们装裱在相框里,挂在房间的墙壁上。以此来纪念我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和慰藉今天难以写出如此纯真美好文字的自己。
回想起那时候因为乱写乱画,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纸张和胶带,当大家都嫌我浪费之时,母亲总是一次又一次买来,从不埋怨一句。后来,表妹拿起画笔时,我也同样为她留下了一张照片,并让外婆给她准备了一个收藏夹,希望把她的童年留存下来。就像让我感动的外婆,将我三年级时的作文还一直留到了现在。
数学老师在课上读了他凌晨写下的一篇文章:出题人费尽头脑是为了显示学识的渊博,还是折磨学生的心理,以此来消磨他们的激情。他们用“内卷”来形容这个时代,说内卷是时代精神的标配,但“躺平”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生命的热爱。除去枯燥无味的知识,人类知识应当是让世界充满爱与理性之光的。
就像教数学的高老师,把文字作为抒写情怀的工具,而灵魂则是从学科思考中脱出的哲学;就像语文老师课上凭一篇自己的文章感动了全班的同学,是因为对祖父的情感是用泪水写成的;就像历史课上同学们都听得聚精会神,只因故事让历史多了一份人间气。
又下课了,文章还没读完,故事还有很多。再次上课,又该打开课本,翻到下一单元了……
最近不想写字的时候就翻开手边一本关于敦煌历史的书,久久不愿放下,仿佛我和它之间有一种宿命。好想去一趟敦煌,去吹一吹瓜州的风,走一走玄奘的路,看一看张芝的字……那儿的文化鲜为人知,却为世界所瞩目。可我终究败给现实,我们是“小镇做题家”,我们要拼命走出浪浪山。既然去不了远方,我就静静地写诗吧:
“僧人/留好经书/一个夜归的人正在路上。”
夜里,我梦见了莫高窟前的波斯菊……
清明假期与友人来到路遥墓,坐在墓旁,一场无声的对话。在多少个难眠的夜里,翻开先生的书,是高加林的人生,是少安少平的世界,也是晓霞走的那夜,黄原的雨水融到了我的泪里。我打开手机放上一句先生喜欢的歌:“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啊,你是否听到了后生的呼唤:
清明午后,随友二三;登文汇山,拜谒路遥。山柏青青,塑像矗立;菊花簇簇,面朝延水。
四十春秋,甘苦交杂;悲哉文学,壮哉文学。人生难度,世事转变;我今来思,斯人安在。
七岁过继,只求能学;养母讨饭,供其读书。青年激扬,红革副委;大学受阻,幸蒙延大。
日日携提,路程遥远;苦难岁月,平凡世界。构思大汗,病躺西京;著书不易,作者何能。
迎春花开,魂归黄土;河水泱泱,高山仰止。呜呼大才,人民作家;呜呼归去,精神永存。
墓旁,一位青年坐着,他和我们一同静静地听着、看着,然后双眼直直地盯着坟头,默默点燃一根烟。先生走了,但他留给了我们面对生活的勇气,平凡世界的故事我们仍在续写。
虽然陕北大地的风刮不起尘土了,但延河的水还在流着,站在塑像前我想起了《平凡的世界》开头的话:“黄土高原严寒而又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没有来到。”
又回到学校,看到一只落在地上的未开的玉兰花,周围满是伤痕,我捡起来带了回去。同学们不理解,花都是伤痕,拿回去干什么?
直到我把花瓣一层层拨开,大家才争相赞叹它的美丽。所以你看,就算是遍布伤痕,只要被人发现,依然是风采动人。我们也不必偷偷摘下一朵完整的花,它们各有自己的美。这个时候我把花插在花瓶里,我成就了它,它也装点了我的生活。
或许明天早晨花早已枯萎,但只要它今天存在过,就已是永恒。如果你也遇上了一朵被遗忘的花,千万要为它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
等明天来临,我们依旧找寻春天,在每个花开的地方都有一个种花的人。
是你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