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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11月01日
老去的石磨
延川县第二中学初三 李萌
  那盘老旧的石磨,依然风雨不动地蹲在奶奶家的院子里,长了不少青苔,镌刻了层层叠叠的皱纹,年轮般围绕着。在那些岁月的深处,磨响了我们这一代人不曾知晓的点点滴滴。
  久远的时光,石磨伴着奶奶在磨道上一起打发着愁苦无望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和煦温暖的阳光怎么也盖不住咕咕作响的辘辘饥肠。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一位位面黄肌瘦的老人,让奶奶的心如热汤在翻滚。揭开的面缸是空的,高高的粮仓底子上仅有的一点高粱显然远远不够维持长长的光景。奶奶只取了一点点高粱拿到石磨上,磨好的面珍藏起来,留给老人和最小的孩子做面糊糊喝。剩下的粗壳高粱皮在簸箕里晾干,和捣碎的玉米芯拌起来,在石磨上连续磨三遍,最后奶奶把剩下的粗渣也全部倒进磨好的面里,搅拌得匀匀的。这样的面给锅里倒上半勺,倒入六七老碗凉水,再把山上采来的各种野菜和树叶放进去煮成粥喝。苦苦涩涩不知有多少种味道的粥喝了一顿又一顿,喝了一天又一天,从酷热的夏日一直喝到数九寒天。奶奶穿着两条单裤在磨道里一圈一圈地推磨,冷到透骨的寒风嗖嗖嗖地直从裤管往上蹿。上下牙关的撕打声与石磨的空响声,让这天气变得越加寒冷了。
  饥饿使奶奶长期以来都抬不起头,她的脚步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沉重,然而磨道永无休止,磨盘也仿佛越加大了,越加重了,奶奶脚步艰难地蹒跚,似乎随时都会倒在磨杆上!
  奶奶说,在那些岁月里,只有石磨才懂得她的心思。石磨虽然沉重,但只要听到那空空的声响,心里头就什么事都不想了。那石磨空空的响声,仿佛就是在说自己想说的话,说那个年代人们想说的话。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石磨终于磨干了眼泪,磨尽了人们的苦痛。爷爷套着小毛驴驮着一袋麦子往磨道里一放,朝窑里喊道:“老婆子,都液好了,快出来磨面吧。”奶奶笑盈盈地从窑里出来,一把把地用手抓着,将饱满的麦粒灌进两个磨眼里,用围裙蒙了眼睛的小毛驴紧紧凑凑地拉着磨。奶奶一边磨面,一边嘻嘻哈哈地与硷畔上纳鞋垫的婆姨女子们拉话。磨盘隆隆的音乐声,似乎要将这磨细的粮食与磨精的生活统统演奏出来。
  小毛驴拉磨的日子不知前行了多久,奶奶在磨道里不知又忙碌了多少年。在人们不曾记忆的某个日子里,磨把掉了,磨杆断了,石磨悄悄地老去了。
  在夏日的饭时,石磨成了一家人坐在院里吃饭的饭桌,月上柳梢头,全家人围坐在石磨边上说说笑笑。奶奶坐在石磨上时,总是这儿摸摸,那儿抠抠。
  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半边天,奶奶坐在磨盘上,腿盘得圆圆的。一只手慢慢抚摸着磨顶,一只手从上衣兜里摸出手机,离眼睛远远地拨通了号码:“喂,是狗蛋家的么?我家里又没面了,叫你狗蛋赶紧送过来一袋面,要那个富强粉。”挂了电话,奶奶乐呵呵地笑着。
  老去的岁月,陈旧的是石磨,沉淀的是奶奶用手机买白面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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