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弹起三弦来说书 记者 邓志宏 摄 ● 快板说书 ● 戏曲公演 王德荣 摄 日前,我市作家张如意创作的《陕北方言的文学解读》出版面世,在该书的分享会上,我市作家、学者共聚一堂,说方言之美,话方言保护,再一次吹响了文艺界向着陕北方言保护和文字研究进发的冲锋号角。
流传在延安、榆林的陕北方言有很多载体,陕北民歌用方言歌声愉悦观众,陕北说书用方言曲艺征服观众,陕北道情用方言戏曲打动观众,路遥、史铁生、曹谷溪、史小溪、梁向阳等知名作家用方言展露家乡和人民之美,《平凡的世界》《人生之路》《西北岁月》等影视作品用方言对话展现陕北人民豪迈奔放和乐观敞亮的个性。而火遍全网的网络游戏《黑神话:悟空》中的陕北说书,更是引发了国内外网友尤其是年轻人的广泛关注与热议……
因人见风俗,入境闻方言。陕北方言从厚重的黄土高原上流传而来,于窑洞内外回荡,历经数千年风雨洗礼,在时代浪潮中依旧坚守本真,愈发“迷人”。这让我们不禁思考:它是如何打破时空局限,在岁月更迭中生生不息?
乡音背后是亲情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一声声熟悉的乡音让人亲切无比。“我确实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延安人,因为这是我人生的一个启承点,这也是我人生逆境中的,是我人生中最需要各方面帮助的时候,延安人民向我伸出了无私的帮助之手。我现在所形成的很多基本观念,形成的很多的基本特点,也是在延安形成的,所以我呢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看作是延安人。”习近平总书记在2004年接受延安电视台《我是延安人》栏目专访时曾说。2015年2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回到当年插队的延川县梁家河村时说,当年,我人走了,但我把心留在了这里。并用陕北方言给梁家河老乡介绍妻子彭丽媛“这是我的婆姨”。
陕北人把妻子叫“婆姨”。民谚里讲,“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陕北的“婆姨汉”组成一个家庭,“婆姨”把家务理得井井有条,和男人一起上山种田,她们普遍有着吃苦、勤俭、贤惠、仁爱的美德,而“汉”老实能干、诚实信用、关心婆姨,“婆姨汉”共同养育子女、孝顺双方父母,和谐美满度过一生。
一声声乡音,一缕缕乡情。对友人的情谊、对家乡的情怀,在一句句方言对话中升腾,暖心又动人。是啊,在延安生活过,有过刻骨铭心经历的人,谁不想多说多听几句乡音?回到延安时,乡音便化作美妙的诗句,紧紧萦绕在诗人贺敬之心头: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窝上……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
米酒油馍木炭火,团团围定炕上坐。满窑里围得不透风,脑畔上还响着脚步声。老爷爷进门气喘得紧:“我梦见鸡毛信来——可真见亲人……”亲人见了亲人面,欢喜的眼泪眼眶里转……
1940年,在春天的晨雾中,山东籍的贺敬之怀揣革命理想来到延安。潺潺延河水,巍巍宝塔山,满脸笑容、身穿灰色军装的人们,延安的一切让他新奇又振奋。他在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如饥似渴地吮吸知识养分,舒展着诗情和爱国情。他为歌曲《南泥湾》《翻身道情》作词,写了红遍全国的秧歌剧《白毛女》,这些作品帮助身处困境的全国人民看清当时局势,极大激励革命者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
1956年,贺敬之重回阔别十余年的延安,对延安的爱炽热浓烈,一首长诗《回延安》在笔端流淌,诉说着延安的巨大变化,赞颂着延安的历史功绩,指明延安精神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新的意义,语言朴实无华,感情真挚动人,在中国的现代诗坛最终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土话”背后是文化
在贺敬之的诗歌里,在陕北作家的文学作品里,在陕北民歌的歌词里,陕北方言无疑是美丽的。这种美丽,足以让这些作品独一无二。
多年前,由陕北著名作家、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路遥编写的小说《平凡的世界》改编的同名影视剧在各大卫视和网络平台热播,由王雷饰演的男主角孙少安一口一句“大”“婆姨”,土得“掉渣渣”的陕北方言获得陕北和其他各地网友的广泛好评:“就是这个味,这后鼻音拿捏得准准的!”“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乡音,看起来感觉更亲切。”
在《西北岁月》《人生之路》等近期热播的影视剧中,饰演习仲勋的靳东、饰演刘巧珍的李沁等也用陕北方言演绎人物形象,让观众再次品尝陕北方言的独特味道。
人生有限,优美文学作品的创作者终将离开我们,但他们的作品却会永远留在我们身边,通过不同的传播方式,继续守护他们爱过的土地和人民。
乡音因情感而美好,情感因交流而升华。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在山山峁峁间、沟沟道道里,陕北人民用来交流的陕北方言,一山吼来一山应,高亢悠远,回声嘹亮。如今,陕北民歌仍在山间高唱。
是情侣间彼此呼喊的情意绵绵:“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招一招手,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走你的那个路。”
是敢于改天换地的勇敢无畏:“高楼万丈平地起,盘龙卧虎高山顶,边区的太阳红又红,边区的太阳红又红。”
是歌颂领袖、歌颂党时的赤诚热烈:“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生存,他是人民大救星。”
是积极走向革命、拥护红军八路军的真诚温暖:“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了猪羊出呀了门,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咱英勇的八呀路军。”
…………
载着方言的歌词,陕北民歌跨过山峰,穿越时空而来,魅力始终不改。1938年,汇聚延安的文艺家们整理、研究陕北民歌,数万首民歌拨开只在民间流传的云雾,在书籍乐谱里跨过山川河海,越过80多个年头,通过碟片、磁带、电视、网络平台等媒介飘向千家万户,用豁达和热情激励人们永远奋斗、不断前进,鼓励人们阳光快乐、自信乐观。
“陕北方言承载的是陕北文化,特别是流传千百年以来的陕北优秀传统历史文化。”延安炎黄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延安文化学者樊高林说。黄帝是华夏人文初祖,黄帝陵诉说着延安文化历史的长度和厚度;党中央和毛泽东在延安十三年,红色革命旧址讲述着红色印记鲜明的延安故事,延安文化历史底蕴深厚,陕北方言源远流长。
“红个艳艳”“绿个增增”“蓝个莹莹”“黄个唰唰”“白个生生”“黑个黝黝”……在陕北方言的色彩世界里,因为叠字的使用,每种色彩都富含着音乐的律动,有着生命般跳跃的活力感。而色彩词汇只是陕北方言魅力大海里的一滴。
“比如我们说哪个女孩长得漂亮,用陕北方言就说这个女子长得可俊了,身材长得可顺了,脸蛋长得可嫩了……话说出来后让你觉得更活灵活现、更形象到位。所以,陕北方言需要我们共同守护和挖掘。”延安市文联原党组书记、主席,陕北文化学者孙文芳说。
可以说,通过陕北方言,我们窥见了陕北文化的斑斓多彩。
研究背后是自信
的确,陕北方言需要好好守护和挖掘。现在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每一个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学说普通话,加之从三年级开始学英语,所以我们的日常口语里,普通话和英语会不时充斥其间,陕北方言的学习、使用空间并不纯粹。
然而,陕北方言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和魅力。“这种魅力当然是来自祖先、历史、水土,来自通过血脉植入体内的那枚不可更换的文化芯片。”延安日报社原副总编、延安文化学者杨葆铭说。
“我们老镢头掏旱地一样生硬冷倔的陕北方言竟然不是方言,而是来自远古的文明。”陕北方言研究学者张如意说,她从2017年开始搜集整理,编写成《听话听音·陕北方言的文学解读》一书,用文学的语言解读陕北方言,寻找陕北词汇在古籍《尔雅》《说文解字》等书籍中的出处,破解蕴含在陕北方言的文化密码。“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陕北人,在这之前我写了很多散文,我觉得把陕北的方言留下来,可能才是写作的意义。”
北京知青、陕北方言及民俗文化的历史继承性研究文化学者王克明在2007年出版的《听见古代》一书,促成了张如意投入研究。王克明花费十年时间,翻阅了许多古籍,找出陕北方言中古语遗存的来源。书中不仅用古籍来印证方言,也通过方言展示了陕北特有的民俗。
“陕北方言里古老的文化,确实需要好好挖掘,保护传承下去。”孙文芳说,方言是我们的母语,是陕北文化记忆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使用和保护传承陕北方言也是我们文化自信的体现。
普通话和英语并不应该成为攻击陕北方言的“杀手”。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同时要求正确处理普通话与汉语方言的关系,坚持社会语言生活主体化与多样化相结合的原则,一方面是使公民普遍具备普通话应用能力,另一方面是尊重方言的使用价值和文化价值。推广普通话不是消灭方言,是使公民在使用方言的同时也掌握国家通用语言,并在正式场合和公共交际场合自觉地使用普通话。
“每个文化学者都有守护包括陕北方言在内陕北文化的责任和义务,我们也有理由相信,每一个陕北知识分子有了一定的知识阅历,都会积极投身研究,让陕北方言不断绽放风采。”樊高林说。
一声声陕北民歌唱的是陕北方言,一句句家长里短的问候里用的也是陕北方言。伴随着文化学者的语言觉醒,在书架上,也会堆放起更多陕北方言的研究著作。陕北方言,陕北人民对生产生活最直观的表达,将会在新陕北民歌、陕北说书、短视频等各种新旧传播方式中,继续抒发着大家对这片土地和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美好向往期许……
陕北方言,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