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志鹏在开火车 一月的陕北,大地略显萧瑟,浓密的乌云中透出几丝阳光,积雪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亮。见到崔志鹏的时候,他正举着检车锤对着车钩钻研。我实难想象,有人会对眼前这个结构简单的大铁疙瘩如此感兴趣。
户外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温度,豆大的汗珠从崔志鹏侧脸滑下,眉毛上呼出的热气打上了一层白霜。我走近几步,接连喊了两三声“崔师傅”,他才恍然脱梦,抬起身对我微微发笑。他皮肤黝黑,几根头发在额头上杂乱地揉成一团,脸上蹭满了机油。这就是全国劳动模范、全路技术能手的崔志鹏,如此接地气的形象与我心目中的不太一样。
找了一个暖和的房间,崔志鹏慢慢讲起他的故事。他出生便在沙漠,那里是宁夏中卫市的一个偏远小山村,满地黄土,村里最多的植被就是半米高的灌木荆棘。尚小的他,每日放学后最大的乐趣便是跑去村旁的小山坡,在夕阳的余晖下看着一列列被映成橘黄的火车呼啸而过。“那时候我想,开火车的人真好,每天都可以去一个新的地方。”谈起幼时的烂漫,他的眼角满是笑意,“后来,我只要一看到火车,思绪就飘回了家,那种感觉特别亲切。”
大学毕业后,崔志鹏如愿坐到了火车驾驶室,来到西安局集团公司延安机务段,被分配到陕北榆林,一座坐落在沙野深处的小城。报道的第一天,毛乌素沙漠就给他上了第一课。他说,从未见过如此怕人的大风,沙粒被裹挟地高高扬起,又像子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许多同车来的伙伴都走了,他们向往富饶、向往繁华,他也向往,但他更想留在铁路,想开火车。于是,他反复翻阅资料、枕着《技规》睡觉,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定职考试,也成了第一个被段选派担任客车乘务作业的副司机。又过几年,他愈加发奋,边实践、边学习,班间休息时间总能看到他一个人在整备库里独自摸索,遇到不会的问题就缠着车间的技术骨干追问个不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学习笔记越来越厚,达到了10万字之多,他的列车操纵技能也越来越精湛,并顺利考取了内燃、电力机车双机型驾照,成为了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双证大车”和业务尖子。
后来,他报名参加技术比武,为了摸清内燃机车电路,他在50多摄氏度高温的机械间认真对照机车电路图学习,内燃机散出的余温,让本就狭小的走廊变得十分沉闷燥热,他常常是一身清爽地走进去,全身湿透地跑出来,等身上的衣服干一干、析出白盐,再冲回去。他的手套磨破了一双又一双,手上的老茧长了一层又一层,泛黄发黑的资料翻了一遍又一遍,几万字的规章他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他知道,这是成为一名优秀火车司机的必经之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终于在全路内燃机车司机技能竞赛中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
有一回,他听到大家反映万吨列车制动周期长、列车冲动大的问题,于是决心通过查看监控数据的方式试一试。有时候,他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眼睛看得都泛起了一条条操纵曲线的重影。在连续90多天的时间里,他查阅了1000多个监控数据后,包西线和浩吉线的“万吨大车”手里多了一本全新的万吨列车标准化、规范化作业指导书,反映的问题迎刃而解。
谈起自己的故事,崔志鹏说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用心开好每一趟车。十年里,他把理想融入祖国的千里铁道线,在“北煤南运”的战场上倔强成长,风沙在他的脸上冲刻出了皱纹,烈日把他的皮肤晒红、晒黑,千里铁道线上写满了他的孤独而倔强的青春。和所有火车司机一样,他的生活不规律、昼夜颠倒、经常没饭吃、工作状态紧张,天天熬夜,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妻儿父母,工作十年只在家过了两次春节。忘不了大年初一就必须从家离开的辛酸,忘不了妻子在火车站送别时眼里含着的热泪。孤独就是坐在明亮的车厢里远眺窗外,漆黑而又连绵起伏的群山下,一户燃起了灯火的人家。崔志鹏说:“虽然我每天看到的景色都是这样,但我觉得能串联起每一家灯火,我感到很充实,也很幸福。”
采访结束后,崔志鹏又拎着检车锤走向火车,他俯着身子,仔细地检查一个个火车轮对,大雪瞬间将他的头发、肩膀覆盖,但他依然目光如注,坚韧地挥舞着他的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