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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4月09日
为绿守护十五年
记者 樊小帅 通讯员 叶忠勇 邹肖
  当车缓缓驶入春日的子午岭,仿若一头扎进了一片幽寂的海洋,蜿蜒曲折的泥巴路,像一条细长的绸带在山林间蜿蜒。车轮碾过枯枝,那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几只隐匿其中的山雀。远处,八面窑瞭望塔若隐若现,恰似一座在绿色汪洋中漂浮的孤岛,遗世独立。这里,是华北豹的神秘王国,也是陕西省子午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槐树庄保护站八面窑瞭望塔瞭望员杨永岗独自坚守、默默守望了十五年的“家”。
  瞭望台,一座人的孤岛
  登上八面窑瞭望塔时,杨永岗正端着一碗油泼面吃得津津有味,碗边还沾着几片有些蔫了的茄丝。看到来人,他咧嘴一笑,那被山风雕刻出一道道沟壑的黝黑面庞上,满是质朴。他笑着解释:“土豆和茄子耐放,这样就不用频繁出沟去买了,能省不少事儿。”
  这座三层高的瞭望塔,一楼和二楼是简单的灶台与床铺,承载着他最基本的生活起居;三楼则是瞭望室,在这里,他手持望远镜,便能将方圆50公里的茂密森林尽收眼底。监测火情、留意盗伐迹象及探寻豹踪,构成了杨永岗日复一日的日常工作。
  三十年前,当他从父亲手中郑重接过这份护林使命时,绝对未曾料到,自己日后会成为“豹林见证者”。他指着窗外那条泥泞不堪的土路,感慨道:“以前只当这路上就我和野猪做伴。”
  直到2012年,摄像头捕捉到华北豹的身影,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镜头里,一只成年华北豹身姿矫健,悠然地迈着步子,而后钻进林间,那转瞬即逝的背影,却让杨永岗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片他无数次穿行的山路之下,竟隐匿着中国密度最高的华北豹种群。
   与豹同行,恐惧交织敬畏
  “前年四月,我在第二个山湾和它打了个照面。”杨永岗下意识攥紧摩托车把手,神情紧张,仿佛再次置身于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一只近两米长的豹子突然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刹那间,摩托车熄火,他的手心瞬间沁满冷汗,人和猛兽就这样对峙着,那短短几秒,却漫长得好似一生。
  自那以后,杨永岗再不敢独自贸然深入密林去摘野杏,每次巡山时,总会扯着嗓子吼上几句,或者把摩托车喇叭按得震天响。他语气笃定地说:“豹子肯定认得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它,还能护着它。”
  在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源自心底的敬畏。随着红外相机不断传回华北豹的各种生活影像:饮水时的悠然、捕猎时的迅猛、哺育幼崽时的温柔……杨永岗的手机里已经存下了上百段这样珍贵的视频。
  “你瞧这粪便,里头带着野兔毛,准是豹子留下的。”说起这些,杨永岗就像在谈论朝夕相处的邻居,熟悉又亲切。
  孤独与亏欠,山巅的十五年
  瞭望台的孤独,如同山间化不开的浓稠浓雾。有时候,杨永岗最长能有70天不下山。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夜晚,唯有猫头鹰那凄厉的啼叫陪伴着他。
  为了排解这份深入骨髓的寂寞,杨永岗购置了一台单反相机,镜头里留下了无数日出的磅礴、云海的缥缈、火烧云的绚烂,他的作品甚至还拿过摄影奖。
  “孩子初中三年的家长会,我一次都没去过。媳妇生病的时候,我只能在电话这头干着急,啥忙也帮不上。”可即便镜头能定格世间美景,却也无法照亮杨永岗心底对家人深深的愧疚。
  林业局曾调杨永岗下山工作,可他却失眠了。“山下太吵,灯光也太亮。”仅仅两周后,他便毅然回到了山巅。他说:“在这里,安静得仿佛都能听见树生长的声音。”
  临别之际,杨永岗匆匆跑回屋里,塞给记者一袋杏干,笑着说:“可甜了,豹子不吃这个。”他站在瞭望台前,向我挥手告别,身上的迷彩服与周围苍翠的林海渐渐融为一体。车子缓缓驶离,透过后视镜,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墨点。
  那一刻,记者突然觉得,老杨就像是一棵树。他的根深深扎进这片黄土,枝桠奋力地伸向云端。他沉默不语,却坚定地守着这片森林,守着豹影穿梭的连绵群山,守着黄土高原上这最后的野性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