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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08版
发布日期:2025年05月23日
所有的种子都值得被阳光亲吻
  当春日的柳枝扫过教室窗棂时,我总想起那个攥着破作业本的男孩——皓皓。他的铅笔盒里永远躺着半截断尺,橡皮被磨成不规则的棱角,作业本上的字迹像受惊的蚂蚁,总在“未完成”的红章旁蜷成一团。这个父母在外地打工的留守儿童,校服第二颗纽扣永远松着,露出锁骨下淡青色的胎记,像朵被雨水打蔫的小花开在苍白的土壤上。
  “又没写完作业?”当我第三次翻开皓皓的作业本时,他垂着头,手指绞着书包带,那是用妈妈的旧围巾改的,线头处结着细密的疙瘩。教室里响起嗤笑,前排女生夸张地捏着鼻子:“差生味。”他的耳朵瞬间红透,像被踩扁的草莓,课桌椅在他颤抖的膝盖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天放学后,我在走廊拐角看见他。他贴着墙根走,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经过公告栏时,忽然伸手摸了摸“三好学生”照片——那是他同桌的奖状。远处传来工地的打桩机声,他猛地缩回手,像触到灼热的钢筋,转身钻进了城中村的巷道,裤脚沾着未干的泥浆,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深夜批改作业时,我翻开他的周记本。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爸爸说挣够钱就回来,可墙上的日历撕到第237页了。”字迹被水渍晕开,最后那个句号洇成小团墨渍,像孩子偷偷抹过的泪痕。我想起他每天清晨在校门口徘徊,盯着接送孩子的家长发呆,校服领口永远沾着隔夜的饭粒。
  第二天早读,我在他桌上放了盒彩色铅笔。“试试用蓝色画天空。”我指着他课本上的空白处,“上次你解出的那道数学题,思路就像蓝色一样特别。”他抬头看我,睫毛上挂着惊讶,指尖轻轻抚过笔杆上的卡通贴纸。当他第一次用橙色画出完整的五角星时,阳光正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在作业本上投下颤动的光斑——那是他入学以来第一次主动完成的绘图作业。
  我开始在课堂上设置“星星积分”:回答一次问题贴颗蓝星,按时交作业贴红星,帮助同学贴黄星。皓皓的课本渐渐爬满星星,他的铅笔盒里多了块带卡通图案的新橡皮。某天值日时,他忽然举手:“老师,我能负责擦黑板槽吗?”他的声音像刚发芽的草芽,却在我的微笑中逐渐清亮。当他踮脚擦去最后一道粉笔灰时,后排传来掌声,他耳尖通红,却站得像新栽的小树苗般笔直。
  家长会那天,他奶奶抹着眼泪给我看手机:“这孩子非让他爸拍工地的月亮,说要画给老师看。”视频里,脚手架上的月亮嵌在钢筋之间,像枚银色的星星。
  毕业前最后一次班会,他送给我一幅画:春天的教室窗台上,摆着插满彩色铅笔的玻璃瓶,窗外的柳枝拂过玻璃,在黑板上投下绿色的影子。“老师,你像南风。”他挠着后脑勺,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把我这颗歪种子吹直了。”画纸背面,是他用不同颜色写的“谢谢”,蓝色沉稳,红色热烈,像他终于敢肆意绽放的童年。
  如今,每当看见孩子畏缩的眼神,我就会想起那个在冷雨里蜷缩的身影。教育从来不是雕刻石像,而是像南风拂过麦田,用温暖的力量,让每个蜷缩的灵魂舒展成自己的模样。那些藏在作业本褶皱里的自卑,那些在午夜梦回时掉落的眼泪,终将在被看见的瞬间,化作破土而出的勇气,在岁月里长成枝繁叶茂的春天。
  我在备课本扉页写下——不是所有的花都会在春天开放,但所有的种子都值得被阳光亲吻。当我们愿意蹲下来,用放大镜寻找孩子身上的闪光点,那些曾被忽视的“差生”标签,终将褪成泥土里的养分,滋养出最坚韧的生命绿洲。
  (柳林镇中心小学教师 王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