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经历 ,开始于永坪。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人就发现我对文字似乎有种异常的喜好,他们形容我为“路上有张报纸都要蹲下来读一读的孩子”。于是父亲办了张借书证,每周带我去永坪中心小学门口那栋大楼的楼顶图书馆借书。时光飞逝,到六年级的时候,我的眼镜度数已达五百度。
小孩总爱读一些有趣味的书,金庸、古龙、卧龙生的作品陪伴我度过整个小学,也让我的性格里多了一丝侠气和江湖气。若论阅读量 ,高峰期是在大学。在延安大学上学的时候,我基本上保持两天读一本书的速度,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看书更能让人觉得充实。但如果说哪个作家的书真正震撼我的心灵,莫过于路遥。
作为陕北人,不读路遥的书是一种遗憾。
读路遥的书,就像是行走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之间,踏着厚重的历史尘埃,却能感受到生命的渴望,呼吸都充满了泥土与粮食的芬芳。从某一点来说,时代是变化的,人的挣扎却是不变的。
陕北的自然与人文环境,孕育出独特的陕北文化。这种文化深刻影响着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并在他们的作品中得以显现。他们以陕北为创作坐标,在创作中更加注重对生与死、人性、残缺与爱情、个人的苦难与信仰等问题的理解。尤其是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思索,对自我生存困境的救赎,对生命终极意义的不断追问,成为他们作品的最显著特色。《平凡的世界》等作品有如一幅古老的羊皮卷,写的是现在也是过去,写的是过去也是未来,都在向人们展示着陕北苍穹下人们的欲望和挣扎、困惑和疑问。
陕北农村恶劣的生存环境、落后的生产方式以及相当贫困的生活状况,在路遥的小说中都化为淡淡的描写背景,并未用大量笔墨渲染 。路遥在这些背景上突显出的是陕北的人文风情,让我们从那些平凡的受苦人身上看到了美好、淳朴的情感,看到了他们在苦难中自寻其乐的精神寄托,看到了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顽强的生命力。
陕北人的喜怒哀乐在路遥的小说中表露得自然坦率,受苦人永远盼着好光景。穷山穷水间的受苦人,往往有着乐观坚强、朴实善良的性格。可是他们的心里还是有那么多的祈求和向往,这些设想一次次被现实打碎,却又忍不住继续憧憬。也正是因为这份憧憬,人才能够在残酷的生活中坚持下去。
人的生存总要面临困境,在路遥的笔下,我们看到了陕北农村社会的人情美、人性美。路遥笔下的每一个人物似他又不是他,却都带着一种灵魂上相似的影子。他在陕北高原上对《人生》大彻大悟,并在思考与追忆中将这种感觉付诸笔端。当我们从繁华的都市走向偏远荒败的小山村,再告别山村回归城市,该如何追寻内心的平静,领悟人生的方向与生存的意义?
我觉得,路遥的作品体现了天、地、人的沟通,体现了时、运、命的纠缠,体现了人们对生命向上的执着呐喊。生命的目的就是一个不断跨越困境的过程,而人生将在苦难中顿悟与涅槃,最终在爱与痛的追寻中找到生命的真谛。
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中,那份在孤独与绝望中寻找到生命意义的坚韧,与路遥笔下的世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幻想自己也能像史铁生那样,与路遥的精神世界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或许,那片被无数次描绘的黄土高原,就是我心中的“地坛”,也是无数陕北人心中的精神家园。
路遥是入世,史铁生是出世。他们的读者是幸福的,因为能够感受到人生的厚度;他们的读者也是“苦难”的,因为透过文字会对人生有更多深刻的感悟。在某个时刻,路遥和史铁生以文字为子弹穿越时光的隧洞,不经意间击中我们的心灵。
他们的作品都有同样的底色——孤寂、荒凉、封闭、落寞之中,蕴含着醇厚、沉重、超然、博大的沧桑感,以及那片灵魂净土上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这与黄土高原是多么相像!
对人来说,目的虽是虚设的,可非得有,不然人生的琴弦怎么拉紧,拉不紧就弹不响……永远扯紧人生欢跳的琴弦,不必去看被生活涂鸦的白纸。人,必须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生存的意义,《平凡的世界》的命题,我们在《人生》中继续探寻。
就让人生的风继续吹吧,吹过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吹过每一个平凡人的心田,也吹向那遥远的未来,让这个世界的梦想与希望,永远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