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嘉宾卫尚科 主持人胡琛:聆听作家故事,感受文学力量。本期做客我们《作家说》栏目的是卫尚科老师。
卫尚科,笔名七文友,陕西延长人,在职研究生学历,高级政工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化工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职工作协副主席、陕西能化作协理事、延长油田职工作协名誉主席。
卫尚科老师自参加工作到退休,一直在延长石油油田公司工作。在职期间,他积极参与推动延长油田文化艺术事业发展,培育壮大延长油田文艺力量。利用业余时间,坚持读书写作,散文作品在《延河》《延安文学》《陕西工人报》《延长石油报》等报刊发表。原创歌词《采油工》被陕西省总工会评为职工文艺创作奖,推荐参加全国比赛,获三等奖。曾获全国文艺创作实践活动优秀个人奖、延安市五一劳动奖章、延安市文联系统先进个人。著有散文集《石油情缘》《拾柴者说》,参编了《陕西省首届职工文学大赛优秀作品集》等多部文集。
胡琛:您是如何走上文学道路的?
卫尚科:我的文学修养先天是不足的,由于时代原因,我一度基础差、底子薄。上世纪60年代初,我出生在延长县安河乡(现并入罗子山镇)的一个小山村。我家世代都是农民,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同龄的农村孩子一样,我也度过了相似而艰苦的童年。我启蒙的时候,正是政治运动时期,“政治挂帅”“兼学别样”的“开门办学”跑偏走样,缺乏文化课学习的氛围和兴趣。记忆里,小学阶段,我没有写过作文;初中老师布置的作文,大多应付运动,随便拼凑抄写报纸。要说特别的影响,也就是学校里仅有的三五本连环画,一年半载,村里或邻村放电影吧。
幸运的是,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学校开始重视起了教学,好好学习、参加高考、跳出“农门”成了大家的共识。那段事件,我也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学着当下的,补着初中甚至小学的。当时,我独立写的一篇写语文老师的作文《我最尊敬的人》,受到老师的好评,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写作带来的收获和快乐。经过几年的苦读,1981年秋季,我考入了中等师范学校普师专业,课程设置齐全,学习生活紧张而快乐。其间,我负责班级宣传工作,主要是组织给学校广播室投稿。从此,模仿报刊,学习通讯写作,报道班级活动,进行时事述评,让我的作文水平明显提高,可以说,我的写作是从写广播稿开始的。
毕业后,我分配到延长油矿下属的一个子弟学校任教。延长油矿是中国石油工业的发祥地,具有许多优良的传统。矿内广播每天早中晚准时播放。于是,我在工作之余主动向矿广播室投稿,既及时报道了学校教学活动,又坚持了自己的业余爱好。偶尔还有稿件被矿上的油印小报或管理局报纸刊用。两年后,我有幸脱产进修了汉语言文学获得了大专文凭,随后又上了三年函授的本科,使我较为系统地学习了文学知识,阅读了一些经典著作,掌握了一些写作技巧。特别是任教初中语文的6年里,我认真研读了初中六年的每篇课文,这些积淀都为我后来调到七里村油矿机关,能够与一群兴趣相投的文学爱好者自发成立“村里人”读书会奠定了良好的文学基础。
“村里人”读书会是一个以读书写作为宗旨的群众组织。自1996年夏天成立至今,近30年来一直坚持开展读书写作活动,队伍不断壮大,会员互帮互学,激励鞭策,培养了一批宣传和文学人才,结集出版了数十部会员作品集,受到省总工会的表彰,成为延长石油企业文化建设的一张名片。作为首批会员,我是参与者、推动者,也是受益者。在文友的鞭策鼓励下,业余时间,我坚持读书写作,偶有散文随笔见诸报刊。2011年,我精选出自己的部分习作,结集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文学作品《石油情缘》。这是《村里人》13本丛书之一,也是献给自己50岁的礼物。
2009年底,我从七里村油矿调到了延长油田,先后任工会副主席、延长油田企业文化部(宣传部)部长等。2010年底,陕西省总工会成立了职工文联、职工作协,我有幸被选为省职工作协副主席。借此东风,延长油田积极筹备成立了职工文联及职工作协。作为首任文联主席,我积极组织开展企业职工文化活动和文学采风活动,文学氛围日益浓厚,为油田文化文学事业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同时,支持编印《油脉》文学季刊,现累计编印58期,受到省内外文学界的关注,《油脉》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可以骄傲地说,目前,延长油田已形成了以崔完生、郝随穗、高安侠为代表的中青年石油作家群,在传播石油文化、讲述延长故事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说到底,是工作给了我接触文学的机会,也成就了我的文学写作。
2022年,即将退休的时候,我又梳理了近十年的文字,捆扎在一起,出版了第二部散文集《拾柴者说》,以此献给自己的60岁。近几年,我坚持零零散散写些东西,差不多再能结个集子了。这就是我的人生及文学经历。严格地说,我还算不上一个作家,充其量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和业余写作者。
胡琛:您的很多作品里都提到了“自留地”,这是什么意思?
卫尚科:我把业余写作比作营务“自留地”。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侍弄“自留地”》。经过合作化时期的农村人,都不会忘记家里的“自留地”。那时候,土地由生产队集中管理耕作,每个社员只是劳动者,凭出劳挣工分,凭工分分粮食蔬菜。生产队的地里种什么、怎么种,一切都是队上说了算。唯有各家的“自留地”,是自己营务,自家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工余时间,见缝插针,各家各户都精心营务这小小的“自留地”。土地承包责任制后,“自留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自留地”精神不应过时。如果把主业看成耕种责任田的话,那么个人的业余爱好就像是作务“自留地”。琴棋书画、旅游交友、舞蹈太极,只要健康向上、自己喜好,都可列为业余作务的“自留地”,从而达到发挥特长、充实生活、陶冶情操、丰富人生之目的。读书写作犹如我的“自留地”,一日不作务就好像缺点什么。在自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里,自由阅读、自由写作,即使起早贪黑也乐此不疲。
胡琛:您的第二部散文集《拾柴者说》取名挺特别的,请讲一讲有啥特别的寓意吗?
卫尚科:我把写作比作“拾柴”。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人都知道,小时候烧火做饭都要用柴禾。我在散文集《拾柴者说》后记中写道:那时,除了庄稼地,山野光秃秃的,拾柴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寒冷的冬天,清早起来,背着干粮,扛着镢头,走出村子老远老远,才会碰到稀疏的瘦枝弱柴。容不得嫌弃挑拣,抡起镢头,东一根西一根地砍,一根一根积成把,一把一把合成抱,扭了草绳束成捆,歇上几歇才能背回家。进了院子,母亲笑盈盈地迎上来:“我娃长大了,顶上事了,能拾柴了。”母亲的夸奖鼓励,增添了拾柴的信心和决心,不畏劳累,不怕挨饿受冻,第二天跟着同伴又上山了。
后来,走出村子上了学,有了工作进了城,烧饭取暖不用柴禾,也就不再拾柴了。不知哪天起,开始喜欢捡拾文字,读先生的文章,码自己的句子,以致乐此不疲……柴禾是分优劣的,从险要山崖拾得粗壮焰硬耐烧的,称之为硬柴;从田堎地畔拾得细小焰弱不耐烧的,称之为弱柴。当年,体弱胆小,到不了险要地方,我只能拾些弱柴。我觉得写作也一样吧,有文化高水平的大家,写出的东西经看耐读,犹如优质的硬柴,焰高火旺。像我这样的文学爱好者写的东西,文浅言轻,充其量是细小的不经烧、焰不硬的弱柴。敝帚自珍,弱柴也算柴吧,烧火做饭紧忙时,总会派上点用场的。
那些年,年迈的母亲住在乡下老家。勤劳一生的老人家总是闲不住,出力气的活干不了了,就喜欢捡拾柴禾。每每出院门到村里转悠,很少空手返回,不是手里攥几根柴禾枝,就是怀里抱一捧玉米秆。总之,脚边碰到能烧火的东西,她就捡拾回来。我说,柴垛里有的是柴,您何必捡呢?母亲说,习惯了,捡回来就能烧啊。
读书写作是我一生的追求和爱好,捡拾文字也像母亲捡拾柴禾一样,已经形成了习惯。我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拾柴者,所以我给我的散文集取了《拾柴者说》这一书名。
胡琛:您的散文随笔大多以什么为主要题材?
卫尚科:写作者写作的题材大多是有倾向性的。我认为,应该写自己熟悉的东西。自己最熟悉的应该是童年和故乡,这也是写作的永久题材。童年的记忆最为深刻,童年的经历直接或间接影响人的一生。故乡,不仅是地理概念,更是精神的寄托。所以,我的散文有相当一部分是写童年记忆和故乡的人和事,据此来抒发内心深处温馨的亲情和乡情。再要说熟悉的,就是自己工作的行业、单位及工作生活的地方。我在延长石油工作生活了40多年,参与见证了延长石油40年的发展变化。尤其是在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所在的七里村油矿(采油厂)工作生活了22年,七里村可以称之为我的“第二故乡”。延长石油主要的生产区域在陕北、在延安。所以,陕北和延安也是我关注的领域。因而,我的散文有一半以上是书写延长石油历史文化及平凡的石油人和石油事的。石油人常说的一句话是:吃油饭、干油活、说油话,所以书写石油和石油人的故事,是我的天职。当然,我也喜欢写一点见闻随笔,以记录生活,抒发情感。
胡琛:您写作的灵感从何而来?
卫尚科:关于写作的灵感或由头,我举几个作品例子来谈谈体会吧。
1.关于《馒头哪里来》:30多年前,女儿在幼儿园学了儿歌,常常回家唱给我们听。优美明快的旋律,朴实顺口的歌词,奶声奶气的演唱,让我们更感孩子的可爱。其中一首,至今难忘。唱词曰:“大大的馒头哪里来?白白的面粉做出来。白白的面粉哪里来?黄黄的小麦磨出来。黄黄的小麦哪里来?农民伯伯种出来。大大的馒头做得好,小朋友吃了身体好。”
回想着这首儿歌,生产小麦及蒸馒头的画面就呈现在我的脑海。我是吃着父亲种的小麦、母亲蒸的馒头长大的。外出工作之前,我曾跟随父老乡亲经历过生产小麦及馒头的全过程。我随即写成《种麦、割麦、打麦》一文,在报刊发表,收入我的《石油情缘》。后来,我又修改补充了晾晒、磨面、蒸馍等内容,题目改为《馒头哪里来》,报刊发表后,收入《拾柴者说》。因为馒头生产的过程我都亲身经历过,所以写起来很顺手。书写过程中,脑海里不断闪现父亲、母亲及父老乡亲辛勤劳作的形象,这就注入了我深厚的情感。
现在,我们陕北历经退耕还林和种植转型,几乎不再播种小麦;毛驴拉磨推硙、手工蒸馍等场景也很少见了。短短几十年,现在的新生代,可能只知道买回的面粉和餐桌上的馒头,而不知道它的生产过程。为了留住乡愁,我毫不犹豫地将此文收录两部文集,为的是让后代不要忘本。
2.关于《安河散记》《安河纪事》:安河,原来是延长县东部的一个乡镇,也是一个有点历史的古镇。童年的记忆里,安河算是个大地方,随大人赶集上会时,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以听到稀奇古怪的故事,能够买来好吃的糖果饼干,还能买到学习用的铅笔纸张。升入初中后,我在安河上过3年学,那时安河九年制学校也是全县叫得响的千人大学校。十多年前,撤乡并镇后,安河并入了罗子山镇,公家单位相继撤走了,当地居民及农民也相继出走。加之沿黄生态观光公路开通,安河反而成了交通盲区,仅仅几年,往日繁华热闹的安河古镇沦落为一个破败不堪的村落。一次,我回老家路过安河,看到眼前的破败景象,不由得心生伤感。回家后,写成《安河散记》一文,发出后引起安河老乡的共鸣。安河走出去的子民,无论身居何地,都没有忘记养育过自己的这片热土。有一位在天津创业的安河籍小伙,创作演唱的歌曲《安河的河》,勾起无数安河人的乡愁。有感于此,我又叙写了《安河纪事》一文。关于安河,我前前后后书写了数十篇,在网络广泛传播。留住乡愁,是人类的共同情感。
3.《美丽的七里村》:七里村是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所在地,我在七里村油矿(采油厂)工作生活了22年,见证了七里村这一阶段的发展和变化。当年,我在七里村油矿工会工作时,聘请专业人员创作了歌曲《美丽的七里村》,经过广泛传唱,被民间约定为矿歌。多少年过去了,只要七里村的朋友相聚,有人起个头,大家就会情不自禁地唱起《美丽的七里村》。有感于此,我也写了《美丽的七里村》一文。全文共13个章节1万余字,从不同侧面描写了我对七里村的眷恋和热爱。章节标题为:七里村,我的第二故乡;七里村,一块风水宝地;“延一井”,一座不朽的丰碑;“七一井”,让七里村与石油结缘;七里村,百年老厂青春焕发;七里村,温馨的小社会;七里村,“丑小鸭”变成“金凤凰”;七里村,延长石油的精神家园;七里村,文化交汇融合的结点;七里村,成就梦想的孵化器;七里村,先进文化的传播站;七里村,有许多熠熠生辉的模范;《美丽的七里村》,一首久唱不衰的赞歌。
4.关于《阳生》:一次,几个老同事相约小聚。酒过三巡,闲聊过往。幽默风趣的老闫说了一句“我的师傅是阳生”,引来全桌哄笑,引发关于阳生的话题。回到家,我反复琢磨,阳生已经过世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惦记他,有人竟然认他为师。我应该写点关于阳生的文字。
阳生不是大人物,也不是有钱人,一生未成家,没有正式工作,是长年随家属队劳动的油矿子弟,他还是脑子缺根弦的半憨憨。当年,在七里村,职工家属大人小孩,有不知道矿长的,但没有不认识阳生的。
1955年,石油工业部在新疆克拉玛依进行会战,延长油矿响应号召,选派一批熟练工人前往驰援。阳生的生父张师傅就是人选之一。接到通知,张师傅毫不犹豫地带着妻子和出生不久的阳生,随大队人马就上路了。从陕北延长到新疆克拉玛依相距数千里,在交通落后的当年,步行、骑驴、坐火车、乘卡车,路途中足足颠簸了50多天,身强力壮的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小阳生尚在襁褓之中。小阳生感冒了,高烧不退。人在路途,无医无药,只好拿老乡给的烧酒擦拭退烧。到了目的地,小阳生就住进了简陋的医院,他的生命保住了,但因持续的高烧致使大脑损伤,智力发育受到严重影响,以致成为半憨憨。
祸不单行,到克拉玛依的第二年,张师傅在制服井喷事故中因公罹难。安葬了张师傅,在组织的安排下,孤儿寡母回到了故土延长。后来,阳生母亲再婚到七里村油矿,阳生因脑伤未能上学招工。为了给成年的阳生找个活,也为了挣钱补贴家用,阳生就进入了油矿家属队打零工,一干就是几十年。阳生干活很卖力,能吃苦。阳生傻得可爱,大家都叫他“活雷锋”……
《阳生》一文发表后,引起读者共鸣。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形象深深地烙印在老矿人的心田。我们的石油父辈,真正是献了自身献子孙。
胡琛:回顾和总结读书写作经历,您有哪些经验和体会呢?
卫尚科:经验谈不上,就谈几点体会吧。一是兴趣和爱好是最好的老师。凡事爱则功不爱则废。虽然自己基础差、起步晚,但我热爱读书,喜欢写作,并且乐此不疲,笔耕不辍。二是要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位老领导曾给“村里人”读书会题词寄语:“坚持数年,必有好处”。谁能坚持,谁就能成功。三是要多读多看多思多写。体验生活,积累素材,深思熟虑,熟能生巧。四是要体现风格,突出特色。创新角度,不落俗套。总之,写作可以成就事业,能够提升人的品位和价值,进而可以收获精神上的愉悦。
我阅读我充实,我写作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