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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1月12日
在敌人的心脏(上)
黄锦思
  红25军西进陕西后,鄂豫皖根据地的革命形势逐渐转入低潮,红色政权大部被摧毁,仅剩下赤城、赤南、六安六区、鄂东北部分山区等四小块根据地。这四小块根据地的机关、部队、人民群众加起来,总共不过两三千人。由于敌人不断地摧残,实行“血洗政策”,根据地一片荒凉,有些山林,被敌人砍伐一光,鸟无栖息之所,人无隐蔽之地。
  当时蒋匪用来“清剿”这四小块根据地的兵力,有中央军13师、11路的两个多师,25路的22师,东北军的5个师和19个地方保安团队,不下15万人。
  为了坚持鄂豫皖的斗争,在敌人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跳到外线作战和建立敌后游击根据地。1934年11月,鄂东道委陈守信同志指示徐国顺和我率10余个红军战士,成立一个便衣队,深入到平汉路东的白区——林山地区活动。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一带山区站住脚后,秘密发动群众,为红军扩充兵员,掩护伤员,提供物资装备和敌情,并为建立红色政权创造条件。
  初到这一带,我们白天住在山上树林里,夜里悄悄下山,到山边小村去找最穷的人家,向他们宣传红军的各种政策,揭露国民党反动派欺压人民的罪恶。
  林山下黄家冲有个姓黄的老人,初见我们时,吓得神色惶然,不敢接近。经过我们的宣传,加上我们说话和气,纪律严明,他们的疑惧很快便打消了。我们第三次去时,他的全家已显得无拘无束,黄大爷的儿子黄毛头(十四五岁),还要我们的小克和吴战行同志唱歌。唱歌是红军的宣传方法之一,因此,小克和吴战行同志便随口唱起了根据地的流行歌曲《农民苦》:
  穷人真正苦,衣破无布补,
  忍饥挨饿说不出的苦,瘦得皮包骨!
  歌声吸引了黄毛头,也吸引了黄毛头的父母,两位老人要求再唱下去。于是小克又独自唱道:
  老娘得了病,睡在床上哼,
  无钱请医生,打个鸡蛋定娘心,
  胜如吃人参… …
  没等小克唱完,黄大娘叹了一口气,说:“我娘生病时,连个鸡蛋也吃不上哩!”
  以后,我们再来黄家时,他们总要拉着小克唱歌。越唱越贴心,我们相处得像一家人似的。
  过年前几天,黄大娘约我们除夕晚上到她家里去吃饭。我们不愿增加他们的负担,因此没有去。部队仍是露宿在北风凛冽的树林里。雪花在我们身旁飞舞着,山下传来一阵阵爆竹声。这时,13岁的小克忍不住了:“指导员,今晚为啥不到黄大娘家去,不是早说好了吗?”没等我回答,徐路军冷得打着哆嗦说:“人家老乡过年,我们去像什么话?”我又补充说:“对,老乡们买点东西不容易,咱不能打扰人家。”小克再也不说话了,又重新回到大石头旁边避着风雪,独自哼着根据地的歌曲。
  年初二夜里,我们料想群众的年已过完了,才分组下山去。当我们出现在黄大娘的门口时,黄大娘硬把我们拉到她屋里去,并责备我们为啥不到她家去过年。
  这夜,我们又在黄家谈到半夜。黄大爷问我:“黄同志,你们不是说打富救贫吗?到底哪天打呀?”
  黄大爷的话,使我深思起来。是的,光向群众宣传红军好,不能满足群众的要求,要想进一步发动群众,是不可能的!
  当夜回到山上,徐国顺同志告诉我,他也听到类似的反映。我们研究后,决定立刻行动,打几个土豪,分粮给群众。
  一天夜里,我们把黄大爷和几十个贫苦农民组织起来,挑着箩筐,跟在便衣队后面,向一个大土豪家走去。离土豪家还有二里路时,为了不使老乡暴露,我们叫老乡们在山脚边隐蔽,便衣队继续前进。
  躲过了大庄上的民团,我们闯进了地主的院子,把男女老少都押到一间小屋里。徐路军端着枪站在门口,我扭亮了电筒照着他们说:“我们是红军,来向你们征粮的,不伤害你们。”
  那个地主跪在地上直作揖。这时,徐国顺他们已经找到了谷仓,迅速装起担子来,挑起就走。
  刚走出院,狗咬起来了。我们就在村里边走边喊:“老乡们,别害怕,我们是红军,是打富救贫的!”民团被红军的声威吓坏了,再加上不摸我们的底细,连枪都没敢放。
  出了村,没走多远,就和几十个老乡汇合了。原来他们是来迎接我们的。我们一面往回走,一面把谷子分给了老乡。
  以后,我们又打了几次土豪。基本群众看到红军真为穷人出力,对我们的态度更亲近了。一位老人说:“红军是条龙,它一来,雨水就好了。将来天下一定是红军的。”我们到老乡家里去,老乡们自动给我们放哨,监视杜集、柳林方向。国民党军和民团一动,我们立刻就得到了消息。
  群众越来越多地靠拢我们。不久,我们便秘密组织了许多农民小组。黄大爷就在这时当选了农民小组组长。
  农民小组成立以后,积极搜集敌人的情报,掩护红军的伤员,送自己子弟参军,用亲连亲、友连友的办法秘密宣传红色政权的好处,我们的脚跟站得更稳了。
  有一次,红28军的余营长负了伤,不能跟部队转移,上级要我们想法把他安插在老百姓家里。我们把他抬到农民小组组员张老汉家里。这里离柳林的民团不到五里路,但张老汉很有把握地对我说:“藏在后山草棚里,保险没事。”一住两个月,余营长伤愈归队了,民团仍不知道这件事。以后,红28军就常把伤员送到我们这里养伤,依靠农民小组的掩护,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失。
  一天,罗(山)陂(黄陂)孝(感)特委会送来了一个指示,要我们设法购买药品,还附来一张药单子。药品在当时是很贵重的东西,敌人封锁得那么紧,到哪里去买呢?徐国顺和我研究后,认为只有到南面鸡公山去买。
  鸡公山,位于鄂、豫两省交界,是有名的风景区。山上红楼绿窗,街道宽阔,市面非常繁荣。街里住了不少外国人,并有国民党精锐部队把守着。我们便衣队员要上山去,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便找农民小组长老周商量。他一听,摇了摇头说:“这么多的钱,叫敌人查到不得了。再说买西药,怎么带回来呢?”
  “鸡公山上都是些什么人来往?”我问他。
  “都是些戴礼帽、拄手杖的富人。”
  “这样吧,我们替你弄礼帽、眼镜、手杖,再弄套绸子衣服穿上,装作一个大商人。敌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从信阳来做生意的。你看怎么样?”
  “这么办倒不错,我就怕装不像。”
  第二天,老周扮成了大商人,拄着手杖,上了鸡公山。
  我们都非常担心,怕他装得不像露出破绽。黄昏的时候,他提着一大袋西药回来了。我高兴地抓住他的手问:“老周,药没买错吧?”
  他笑笑说,“什么‘鸭屎屁腚’,我叫都叫不出名字来。药店里的人问我买什么,我说照条子上开的买!我也不知道错不错。”
  说着,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隔不多久,柳林附近的农民小组长老胡差人送来一个情报,说黄家湾车站的1营敌人换防到信阳,新部队明天才能开来,眼下柳林的民团都住到黄家湾车站去了。我们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烧掉柳林民团的碉堡,打击一下敌人的气焰。
  傍晚,我们下山和十几个农民小组取得了联系,四五十个农民也要求参加。我们把人组织起来,半夜就出发了。到柳林附近一看,果然几十个碉堡里没有一点火光,以往,每夜都是灯火通宵不熄。我们便衣队员放出警戒,监视着车站上的民团,农民小组的人抱着柴火,见碉堡就烧。一眨眼的工夫,柳林四周大火冲天。民团守在车站碉堡里,虽离柳林只有一二里路,但不敢出来,只是向外胡乱放枪。烧完碉堡,我们又逼近车站,冲进一个碉堡,缴了几支步枪和一台油印化,一架电话机,撇下大批传单,然后便悄然撤走了。
  天亮后,柳林老百姓纷纷传说:“红军四五百人,打了柳林、黄家湾车站啦!”
  经过这次锻炼,群众对便衣队更加信赖了,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给便衣队,叫便衣队送到红军去。黄大爷的黄毛头也来参军了。我们分批把参军的青年送到独立团和罗陂孝特委的医院去工作。
  最叫人兴奋的是农民小组长老周、老胡自动来请示,要组织小股便衣队。丁队长(徐国顺队长已调走)很高兴地说:“行,不过要注意隐蔽,要不,我们的工作会遭敌人破坏的。”在我们的具体帮助下,两个小股便衣队很快就诞生了,林山南北又增加了两支人民的武装。

(选自中共延安市委党史研究室编著《亲历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