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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是融江
谢宇茜
  在回望故乡捡拾乡情中,家门前那条融江,总像一杯氤氲醇香的浓茶,滑于喉间,温暖记忆。
  融江,从苍莽的云贵高原出发,穿越崇山峻岭,听遍了汉子们深沉洪亮的笙歌,阅尽了苗、瑶、侗、壮等众多绚丽多彩的文化,一路浩荡而来。途经故乡小城融水,宛若见到了久久寻觅的儿女,无声地润泽着此乡的山色、沃土,为两岸打造了众多秀美隽丽的风景。
  融江绕城而过,小城便有了秀丽的名字,旧时称融州,而今叫融水,隐隐约约中透着流动的诗意,丰富着我们的生活。我从出生那刻起,几易住址,始终面江而居,和融江结下深厚感情。至今,在我成长的记忆中,尽是绕不开融江的故事。
  过去,江上没有桥,东边散落着村庄,西边汇集成小城。村庄生产着大米、蔬菜、蛋类、肉类。小城有着糖果饼干、新式衣服、冰箱彩电。那个时候,船自然成了两岸往来的必然交通工具。每天早上,当第一艘摆渡船划破江面的宁静,拍打起江面无数浪花,融江充满生机的一天就开始了。
  这些船不仅到小城对面,还隔三岔五顺江而下,到更远的乡镇村庄。每个圩日,庄户人定是最早起床的,他们往往伴着月亮、顶着露水,到地里把准备卖的东西早早备好,赶第一趟船进城。贩子们早早在码头等着,船刚靠岸,便与庄户人开始讨价还价。成交的庄户人便能轻轻松松赶圩逛街,买回他们中意的东西。勤快的人家,也会早早来到码头边,找庄户人买菜,往往都能挑到又新鲜又便宜的东西满意而归,喜滋滋地给一家人准备最新鲜的早饭。
  西边靠岸处,沿着县城,停泊着一排乌篷船,竹子编织的乌篷黝黑发亮,摇摇晃晃地随波摆动,那是“船上人家”。几平方米的船只,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在船上,靠捕鱼、摆渡为生。船上人家日夜守着江面,算得上是真正的融江儿女。
  小城居民每天早上起来,或者下午吃完饭,都要到岸边来,跟熟人聊天拉话,小城的故事都散落在江面的微风中,传遍全城。
  岸边各种各样的鹅卵石,虚掩在细碎的沙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水草在沙中,探出绿莹莹的身子,热烈地摇头晃脑,露出灿烂的笑。我和小伙伴们飞奔而来,堆沙堡、捡石头、过家家,嬉笑怒骂如同还在昨日。时节一到,我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坐船到对岸,套上泳圈,跳进河里,洗去一身的炎热酷暑。父亲在水里,给子女传授游泳的技巧。母亲在岸边,搓洗着衣板,直到夕阳西下,一家人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岸,坐船回家。
  江上最热闹的要数端午节,节前,江岸两边的庄户人就开始拉开训练的阵势。白天踩好点,看好线路后,每天晚上锣鼓响起,呐喊四起。当然,赛船是少不了的,船队会把收藏起来的船拿出来,让画师重新上色,没多少工夫,颜色艳丽、气势恢宏的赛船就摆在眼前了。待到端午节那天,江两岸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人群随着锣鼓声不断呐喊、加油。河两岸沸腾成一片,久久回荡着人们对节日的喜庆之情。
  我的小姑妈嫁在河对岸,她特别疼我,经常会在圩日给我们捎好吃的。有时,我会独自坐船,去姑妈家感受村庄的慢时光。码头上岸不远,穿过那片百年老树,就能找到村庄。阳光透过树枝,婆娑地打在青石板上,或沾着泥,或沾着稻草,朴素而自然。我喜欢一脚一脚地踩着不规则的青石板玩。路两旁不时出现的芭蕉树,总会让我期盼着来场雨,感受下那雨打芭蕉的音律。往前走,豁然开朗的是一片水田,浓郁的稻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一群鸭子嘎嘎嘎地扎进稻田里吃虫子,牛儿在不远处吃草,时不时哞哞地叫唤几声,远处几座青砖房、木质房,炊烟袅袅时,把周围环境衬托得更加幽静写意。
  看见我来了,姑妈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活,开始围着锅台忙碌,不多会,一盘油油香香的炒萝卜、一碗泛着碧绿的井水大米粥摆上桌,让我胃口大开,食量大增。
  童年的这些记忆如融江之水,纯粹而美好。
  后来,融江开始水质保护,实行禁捕,所有的乌篷船撤离安置,船上人家从此不再漂泊,居住环境得到改善。只有少数摆渡船仍坚守在江中,履行着神圣的使命,寒来暑往摆渡不止。
  再后来,融江修起大桥,筑了河堤,水位上涨,河滩消失,往昔的船只彻底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只在江面上留下“海事”那个庞然大物。村庄也随着大桥的建立,高楼的拔地而起,失去了原来纯朴安静的气息。岸边开始杂草丛生,一片萧条。融江突然间就成了一个闭目养神、老态龙钟的长者,寂寞孤独地驻守着晚年。
  多少年过去了,融江旧事物被不断涌出的新事物代替,但我犹愿守望融江,渔舟唱晚,把整条河流激荡如昨,然后珍藏在故乡的版图中,让我日日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