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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藏看云
姜东
  去过西藏这么多年,最令我难以忘怀的,竟然是那些飘动在天际的云朵。
  走进西藏,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险,天越来越近,云越来越低,高原迷人的风光不断从眼前掠过。那高耸的雪山,辽阔的草原,翱翔的雄鹰,狂奔的野马,披着夕阳的牧人,高山草甸上星星般撒落的牛羊,草原上一座座孤独的毡房,湛蓝的纳木错和神圣的玛旁雍错,以及阿里草原的狼嚎,古格王朝的废墟,藏北无人区的飞雪,拉姆拉错的神奇,还有贡布山上猴子变人的传说,布达拉宫的雄伟,藏传佛教的神秘,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传说……所有这一切,将西藏这片广袤的土地映衬得如此厚重,如此雄壮,如此寂寞,如此神秘。
  车行青藏高原,一路上风光无限,让人流连忘返,但我的目光始终离不开天上飘动的云朵。
  西藏的天空云蒸霞蔚,变化多端,色彩丰富,魅力无限。有人说,西藏的云,始终在上演一台气势恢宏的舞台剧。蓝天是舞台,雪山、草原、湖泊、牦牛和金黄的油菜花是背景,变幻的云朵是演员,不停地表演着风情万种的剧目。
  我想,假如没有了云,西藏的风景会不会失色许多?
  人在走,云也在走,旅途中有了云的陪伴,便不会有一丝的孤独和寂寞。
  晴日,天上的朵朵白云,如衣袂飘飘的淑女,娴雅、沉静、纯洁,没有丝毫的浮躁。只要望上一眼,立刻让人忘却了世俗的烦扰。
  阴天,一大片一大片低垂的乌云穿山而过,飘荡在雅鲁藏布大峡谷中。天空中是峻峭的雪山,山腰中是波涛汹涌的云海,山脚下是奔腾不息的雅鲁藏布江。在高山、草地和雾气的映衬下,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雨后初霁,一道彩虹飞跨青山。那绵绵的云朵在彩虹映照下,瞬间变成了七彩的锦缎。恍然之中,如入富丽堂皇的仙宫,仙女裙裾摇曳,舞姿翩跹。
  早晨,太阳升起,满山披上霞光,天空中大朵大朵的彩云把你的心灵渲染得充满暖意。你会发现,无论驱车前行还是静止不动,那些云只管在巨大的天幕上变幻着千姿百态、无穷无尽的图案,有奔腾的骏马、凶猛的鳄鱼、温顺的绵羊、远行的骆驼、孤独的野狼,有硕大的牡丹、层叠的云海、长长的列车、连绵的山脉。你看,天空中飘过来的那片黑白相间的云海,波涛汹涌,白浪滔天,岛屿耸峙,炮火连天,海面上行驶着一艘威武的航母,甲板、炮台形象逼真。过了一会,云层变成了连绵的山脉和层层梯田,错落有致,烟雾缭绕,十分壮观。走着走着,天空中出现了高原村落,树木、牛羊、房屋、炊烟、河流、蓝天、白云尽收眼底……
  在西藏的天空,黑白灰和赤橙黄绿青蓝紫常常同时呈现,雪山林海、湖光山色,随着流动的云朵,变成了一幅幅流动的画卷,让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在阳光和风雪交汇的生命乐章里,西藏的云用无形的羽翅把天空变得悠远、深邃、绮丽、鲜活、神秘、诡异。她们久久地关照着亘古的雪山、不息的河流、随风飘动的经幡,刻着六字真言的嘛呢石,还有那一步一拜、用身体丈量青藏高原的朝圣者。青稞酒的芬芳、酥油茶的醇香、转经筒的飞旋、格桑花的艳美、哈达的圣洁、殿堂庙宇的金碧辉煌,一并浓缩进云的映象,在雪域高原上书写着不朽的篇章。
  禅说,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幸福的。但我们往往会忽视自己当下所拥有的,对于已失去的念念不忘,对未得到的耿耿于怀,在已去与未来的得失之间纠结,无法释怀于当下。其实,当你在对过去纠结时,又有一个当下的幸福被你忽视;当你为逝去哀伤继而索求未到的时候,又一个当下的幸福到来也已逝去。
  走过西藏,看过高天上变化莫测的流云之后,我体会到了稍纵即逝、把握机遇、享受幸福的含义,对这些禅语有了真正的感悟。
  当你在西藏只有一二百户人的小县城街上闲逛时,当你面对旷野一只孤独的母狼那忧郁的眼神时,当一支高亢悲凉的民歌从一个喝醉了酒的女人沙哑喉咙里一泻千里时,当一张衰老的再也长不下一丝皱纹的脸被夜色淹没得只有一片轮廓时,当那博学的老喇嘛念着无人能懂的法经向你宣讲古经书里诡秘神奇的只言片语时,当你坐在旷野里,听着一个嗓音浑厚、顿挫有力的老艺人说唱融汇了藏民族古代历史、民俗、宗教、伦理及语言文学为一体的史诗《格萨尔王转》时,我想,你一定已经感受到了西藏的灵魂。
  对于寻梦者,西藏是最久远的梦境;对于离去者,西藏是最终极的追忆;对于向往者,西藏是最恒定的密境;对于行走者,西藏是一个温暖而苍凉的手势。
  这是一块敬畏自然,珍爱生命,热爱生活的土地,这是一块可供灵魂歇脚的土地,这是一块生长传奇与神话的土地,这是一个无数颗被凡俗生活所疲惫的心想要抵达的地方。
  走进西藏,总感觉她是那样的高远,又是那样的宁静,是那样的神秘,又是那样的平凡。天地有爱,万物有灵,西藏的山水都被赋予灵性,成为神的化身和宗教的符号。也许,每一颗为世俗的尘埃污染的心灵,都可以在这些神山圣湖面前得到净化。
  走进西藏,仔细品味雪域高原的每一个细节与美丽,是一种最好的体验。在西藏看云,置身于这片圣洁的天地中,洗涤自己落满尘埃的身心,是一种心与心的抵达,因为西藏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她就在天堂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