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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小河
王永耀
  故乡是一位温情慈爱的母亲,每条流经的小河像分布在母亲身体上的血管。坡上的野花热烈地开放着,窑洞和山石一样寂寞。而故乡的小河绕村而过,给宁静、寂寥的小村增添几分情趣。
  故乡主要有两条河流,一条叫做麻麻河,另一条叫做草岩河。它们没有大江日夜流的磅礴气势,也没有碧波万顷的极致优雅。尽管两条小河的水流量不是很大,但从我记事至今,河水从未干涸过。两条小河让贫瘦的山村有了灵气,让孩子们的童年不至于太过单调。陕北的春天总姗姗来迟,待大地苏醒,河面解冻,小河里的水量也是一年中最充盈的。太阳照在河面上,小河里像落了水银,闪着耀眼的光。燕子在河道上方飞来飞去,两岸的柳树缀上春色,抽出嫩绿的枝芽。尽管已是阳春三月,但河水依然冰冷刺骨,大家难以嬉戏玩耍,只好在开满桃杏花的坡上窜上窜下。几场缠绵的细雨,几阵黄毛风刮过后,春天也就过去了。
  每到夏天,小河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们由年龄稍大的“孩子王”带领着,在沟岔里疯玩疯跑。手脚麻利的伙伴爬上树杈,用掰下的树枝编成帽子戴在头上,嘴里喊着“我是国王,看我牛不牛”,那气势别提有多威风了;手巧的家伙选取直溜的树枝,用手轻轻地来回拧动,待里面的骨节松了,放在嘴边把其内雪白的骨心抽出,拿小刀削去参差不齐的部分,用指甲抠掉表皮做成柳笛,那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清亮。有时候,大中午也不睡觉,下河里摸鱼、逮青蛙、抓蝌蚪;大家分组在河里打水仗,玩累了干脆就光着身子躺进河水里,任鱼儿、蝌蚪、青蛙和那些叫不出名的小水虫从大腿、臂弯和腋间游过;还有一些同伴拿塑料袋捕蝴蝶,蹲在南瓜花下蹑手蹑脚地捉蜻蜓,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妙趣横生。
  夏天最有趣、最有意思的事情是沿着河道放牛。我家没有牛,我经常赶着二爸家的牛去放。放牛的后生们统一剃成光头,穿着背心骑在牛背上,嘴里唱着“我的名字叫飞人,只交朋友不结婚;为了自由为了情,你就是个小妖精;回到家中闹了个你,系上裤带去他妈的屁”的酸野调子,遇到水草丰茂的地方就用缰绳把牛拴牢。一群“牛倌儿”坐在树荫下抓石子、打扑克,有的拾捡树枝准备生火,有的跑去菜园里偷摘西红柿,有的钻进玉米地掰玉米。不知道谁想出的奇葩办法,在南瓜外面抹一层淤泥,放在火上烤,别说那味道真的还不错。暮色降临,大家熄灭地上的篝火,赶着牛回家。而此时农人也从田间地头归来,他们放下锄头,卷起裤腿在小河里洗去劳作的沉重。暮色更深了,窑洞里亮起了灯,一弯月泻下暖黄色的光,河道里蛙声飞溅,不由让人想起“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吟咏。
  节令是一位魔术师,他给夏天投下繁盛的绿意,却要在秋天检阅大地上的事物。秋风以后,河水渐渐转凉,大人也管着不让孩子们下河里玩耍了。河岸边的玉米、枣子、果子都熟透了,树叶随风飘落下来跌进小河里,像一叶轻舟流向远处。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在纸上写下“夜宛若一把冷彻寒星的刀/高高地挥过我的头颅/努力将我引向秋水的深处/时辰已跨进成熟的门槛”的诗句。此时,我觉得一条河流是如此接近生命高度,因为她哺育滋养了万物生灵。
  陕北的冬天是漫长而枯燥的,小河为孩子们增添了无限生机。刺骨的寒风从沟岔里咆哮而出,皑皑白雪落下,河水为自己做了一面厚厚的镜子。寒冷阻挡不了孩子们急切贪玩的心。他们三五成群,拿着事先做好的“冰车”,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后面推着,用两根锥子划着在冰面上快速地滑行;没有“冰车”的孩子也不气馁,他们搓着手哈着气,偶尔也会放开手脚,卖力地滑出去,冰面上留下长长的银线。太阳光稍微强烈时,冰面上会有水溢出,一些伙伴的裤腿弄湿了,只好在石岩下燃一堆火烤。一不留神,裤腿烧烂了,里面的棉花絮跟着漏了出来,吓得躲在河道里不敢回家,最后还是被父母强行召回去训斥一顿。那窘迫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故乡越来越远了,我的内心也更加空落了。但每次想起故乡的小河,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思念在心底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