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勺炒鸡蛋滋滋地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麻油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丫头,自记事起,就过着小米稀饭就腌萝卜的日子。小时候,最奢侈的美味就是外婆用铜勺炒的鸡蛋。
外婆家养着七八只鸡,一天能收三四个蛋,人吃什么粮就给鸡喂什么粮,打到碗里的蛋黄是亮灿灿的金黄色,能闻见粮食的清香。外婆攒下几筐子鸡蛋,自己舍不得吃,用布盖好,等着在外地打拼的儿女或是孙子们回来给解馋。
几回回睡梦中,我都会闻到铜勺炒鸡蛋的香味,有时夜里馋得厉害,耍赖嚷嚷着肚子疼,外婆疼我,就爬起来披上外套,生火给我开小灶。
外婆把鸡蛋打在旧的有些掉漆的洋瓷碗里,撒点盐,用筷子快速搅拌,然后在铜勺里滴几滴自家榨的老麻油,放在灶火上烧。我从炕上爬起来,从生火到鸡蛋炒熟,一直凑在灶台旁馋眼盯着,灶膛里的火苗烤着勺底,映红了我的脸。油烧得冒烟了,外婆把鸡蛋倒进铜勺里用筷子快速搅拌,大约两分钟鸡蛋便炒熟了。铜勺炒的鸡蛋黄白相间,滋滋地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麻油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我总是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懂得给外婆喂上几口。
时隔二十年,我已结婚成家,老公也是陕北人,他多次跟我提起小时候母亲做的铜勺炒鸡蛋有多美味。为了追溯儿时记忆,我俩专程到农村集市买了一柄铜勺,使用后才发现是假货,镀铜而已,莫非现今纯铜的勺子都快成古董了?现在住着楼房,没有了柴火、灶台,市面上高价的土鸡蛋也并非纯粮食喂养,味道相差甚远,农民开始普遍使用尿素、化肥和添加剂,那些打着“农家鲜榨菜籽油”招牌的小个体户也难制造出从前的原汁原味,儿时的味道再难寻到。
老公是个资深吃货,他研究了不少炒鸡蛋、蒸蛋羹的小窍门,想以此来弱化我对铜勺炒鸡蛋的“痴恋度”。于是,蒸蛋羹成了我的日常夜宵,过滤蛋液后往里面加些肉末或是香菇粒,加入少许盐和香油,用保鲜膜包严实了再蒸,出锅滴两滴海鲜酱油,撒上葱花,味道鲜美极了。有时老公别出心裁,将蛋液倒进挖空的橙子壳里,蒸出的鸡蛋有股清甜的橙香味。他每次将蛋羹端出锅,急切地问我味道如何?和普通的蒸蛋羹相比,老公的创意做法已算美味,但每次我的反应都不是太热切,因为再多花样的做法都没有记忆中的铜勺炒鸡蛋鲜香。这时,我想起上学时语文老师讲的“时位移人”的典故,想来也是,现在的人吃腻了各种佳肴美味,这一碗蒸蛋羹又能带来什么惊喜。
我终于明白,今生,那些刻着爱的印记不会被时间尘封。正如我总记得外婆的铜勺炒鸡蛋,忘不掉的不只是冒着热气的蛋香,还有我狼吞虎咽地享受美味时,外婆总站在旁边笑着看我吃自己却从来不吃一口的那种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