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节到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在我的交往圈子里,竟然有那么多叫“建军”的人。
建军之一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和我同岁,两家相距不足50米,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但他上学比我迟了一年。在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祖父在距离村子20公里的一个镇上的粮站工作,而他的父亲在粮站斜对面的一家煤矿开车。印象最深的是10岁那年的暑假,我俩一起到那个镇子上待了一段时间,自然又玩到了一块。每天大人们上班后,我俩就去小溪旁玩泥巴、捉螃蟹,友情日益加深。有一天在小溪边,他忽然拿出一把崭新的、闪闪发光的两用小刀,说要送给我,还说我学习用功、成绩好,可以用这把漂亮的小刀削铅笔。我至今仍忘不了他把小刀硬塞到我手里时,脸上那种腼腆的、真诚的表情。后来,我离开村子上了中学,而他似乎在小学毕业没多久就辍了学,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下来。再后来他子承父业,成了一名卡车司机。大约在我们30岁那年,他在运送货物的路上遭遇车祸,不幸离世。由于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我是在很久以后的一个傍晚才得知了这个消息。那天晚上我盯着天花板,整整一宿都没有睡着,脑子里都是他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影子。
建军之二是我大学时期的班长兼同桌,和我一样是个胖子,说话从不遮遮掩掩。他喜欢摄影,大学一年级时经常给班上的同学照相,他取景、用光的能力都不错,如今我依然保存着他当初为我照的好几张120黑白照片。那时候会照相的人少,照一次相很不容易,为朋友照相的人出于热情,却往往要搭进去许多时间和钱物,但他总是乐此不疲,足可见其为人之热情厚道。大学毕业后,他先在高校当辅导员,不久又离开高校当了公务员,现在在一家涉密单位工作,总算跟“军”字扯上了一点点关系。
建军之三是我的另一个同学,毕业后原本也在大学工作,后来涉足商业,由于入道快、机遇好、脑瓜子灵活,财富一路攀升。他喜欢召集各路朋友聚餐,因而但凡同事、同学,都经常在他做东的餐桌上混得酒足饭饱。同学建军善于发现每位朋友的优点,言谈时总是对这些优点进行放大,惹得男男女女都很开心。我是将近20年的痛风患者,而前两年同学建军也不幸被查出尿酸偏高,小关节偶尔疼痛。虽然他深知痛风不会传染,但他在其后的每一次聚会中看似恨恨地,实则同病相怜地对我说,都怪你这个讨厌的家伙,给我染上了痛风,害得我经常脚疼。言罢,二人总是相视大笑。
建军之四是我的大学舍友兼同乡,他比我高一个年级,因为学校混合住宿的原因,便与我成了舍友。他上唇的短髭漆黑而倔强,学习非常用功,每天晚上都是在住宿楼即将关门时才回到宿舍,因此,他在大学三年级就考上研究生便不足为奇。舍友建军研究生毕业后也被分配到高校,一边教书一边写评论,写着写着就写成了全国著名文学评论家。后来他读了博士,毕业后进入出版单位工作。再后来他调入社科研究院所,讲学、亮观点、发文章,忙得不亦乐乎,自然也成果斐然。舍友建军文辞极美,读他的评论犹如读文字优美的散文。
后来,我认识了建军之五、之六……越来越多,领导里面有建军,亲戚里面有建军,新结识的朋友里面也有建军。再后来,我当了老师,学生里面叫建军的岂止一人两人,足见“建军”二字具有不同凡响的魅力。
而我,生于8月1日,最应该有资格叫建军,却因为我刚刚出生的那段时间,父亲正在读《红岩》,小说的第一作者叫罗广斌,父亲未假思索,就为我取了现在的大名。没能叫成“建军”,在孩提时代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耿耿于怀。上小学前,我已识得几字,由于在故乡方言中前后鼻音不分,所以有人要我写名字时,我便故意将“斌”写作“兵”,以显示“兵”与“军”之间的天然联系。待到上小学后,一位姓吉的老师说,还是“斌”比“兵”好,以后再把“兵”换作“斌”吧!老师的话岂敢不听,于是我的名字固化,再也没有改过。长大后想起“建军”,只能自我安慰道:“斌”字里面不是还有“武”嘛,谁能说我跟“建军”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