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生海
柳嫂颤抖地握着婆婆的手,饱含泪水。自嫁到这个家,婆婆待她如同亲闺女一般,虽然以前日子过得清贫了一些,终究一家人和和气气,团团圆圆。如今日子一天天刚好了起来,但是不幸却接踵而来,公公刚刚撒手人寰,婆婆又躺在炕上奄奄一息。
“柳啊,娘快——不行了,最放心不下的是小——锁,他是憨了点,可他是娘的——命啊,娘把他——交给你,你要把他——当成你的——娃——一样看待,娘在下面——谢——谢——你——了……”顷刻间,柳嫂泪如泉涌,点了点头。婆婆缓缓地把小锁的手拉过来,递到柳嫂手上,然后,轻轻合上了眼睛。
“娘……”柳嫂抱着婆婆放声大哭。他的男人大锁和孩子闻声涌进窑里,号啕大哭。
“嘿嘿……娘睡着了!娘睡着了!”小锁自言自语地在窑洞里喊着。
小山村住着二十来户人家,邻里相处得十分融洽,一家有难,四邻帮忙,柳嫂婆婆的后事很快料理完了,小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大地解冻时节,大锁便走出小山村打工去了,家里的一切都落在柳嫂肩上。
小锁从娘胎里来到这个世界便又痴又傻,近而立之年,个子还不到一米五,智力如同三四岁的小孩一般,吃喝拉撒都得由人照顾。
自从婆婆走后,小锁便成了柳嫂生活中最煞费苦心的一个,除了平常照料外,小锁偶尔会把屎尿拉在裤子里,臭气难闻,柳嫂总是默默地为小锁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最先给小锁梳洗打扮,然后才轮到自己六岁的儿子柱子。为此,柱子常常嘟起嘴不高兴地埋怨娘偏心。每当此时,柳嫂总是笑着哄一哄柱子。
“娘!娘!二爸不知道咋啦?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柱子站在硷畔上,急切地喊着正在地里干活的柳嫂。柳嫂匆匆赶回家里,小锁正在床上不断呻吟着,头似火般烫。柳嫂一边吩咐柱子赶紧去叫村医孟爷,一边心急火燎地烧水用热毛巾敷在小锁的头上降温。
孟爷给小锁注射了降温液,吃了一些感冒药,可是高烧依旧没有降下来。孟爷无计可施,告诉柳嫂快把小锁送镇卫生院。
柳嫂安顿好柱子,叫上村里的李嫂,用架子车把小锁拉到二十多里的镇卫生院。医生诊断,小锁是因为肺部感染引起的发烧,需要住院。这样,柳嫂在医院里起早贪黑,端屎端尿,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小锁。
“他是你弟弟还是儿子?”不断有人来问柳嫂这个问题,柳嫂只是一笑了之。当人们得知小锁是柳嫂的小叔子时,有的点头称是,有的摇头不解。
半月后,小锁终于出院了,而柳嫂消瘦了不少,但她心里高兴,带小锁买了一身新衣服,却不够钱给柱子买了。路上,她将小锁背一阵歇一会,终于满头大汗地到家了。
“娘,二爸的衣裳真好。”柱子一边摸着小锁的衣服,一边看着柳嫂。看着儿子明显短小的衣服,柳嫂愧疚地说:“柱子,等你爹回来,娘也给你买件新衣裳。”
“傻锁子!傻锁子!……”村里的小孩们只要见了小锁就嚷嚷地叫着,小锁便傻咧咧地笑着。柳嫂每每遇到此事,便会恼怒地责怪那帮孩子,然后微笑地摸着小锁的头道:“小锁不傻,小锁不傻,小锁比他们精明得多。”
一天,柳嫂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活,一阵吵闹声从硷畔传来。“娘!娘!二爸把张妈家的鸡打死了……”柱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喊道。柳嫂急忙推门而出,看到小锁手上正提着一只死鸡兴奋地叫道:“嘿嘿……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该杀的憨锁子!谁叫你把老娘的下蛋鸡给打死了,你给老娘赔!你给老娘赔!”
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张二婆姨一边骂着,一边跑进院子双手紧紧地抓着小锁不放。吓得小锁躺在地上抱头大哭,全身沾满泥土,似土人一般。柳嫂一边抚慰小锁,一边给张二婆姨道歉:“小锁不懂事,千错万错都怪我没照看好他。”张二婆姨不依不饶,张口要了一倍的鸡钱。众人闻之,纷纷奚落,很是不平。柳嫂未语,把钱赔给了张二婆姨。
此后,柳嫂生怕小锁再惹事端,把小锁看得愈加紧了。每次出去干活,都带着小锁。小锁似乎也很愿意跟着嫂子,常常是兴高采烈的,嘴里不停地唱着一些含糊其辞的调子。柱子自然和他的二爸自由自在地一块玩耍,倒也觉得乐此不疲。
那天,柳嫂带着他们去玉米地锄草。当柳嫂锄地来到一个僻静的凹处时,突然从地边的林子里走出一个男人,猛地抱住柳嫂往林子里拖拽,柳嫂惊得大声呼叫。正在柳嫂即将被陌生人拽进林子之际,陌生男人突然“呀”的一声大叫,转身便逃。柳嫂瞬间跌倒在地,恍恍惚惚看见小锁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子站在一旁,傻傻地笑着。柱子也从地头那边跑过来,吓得一头扑到娘的怀里哭着喊娘。柳嫂激动地看着小锁,泪水扑啦啦地流了出来。小锁放下手里的棍子,上前也紧紧地抱住柳嫂,大声叫道:“娘——”这叫声并不高亢,却划破了小山村的宁静,似一缕阳光让柳嫂心顿时温暖了许多。
“娘!娘!娘!……”从那刻起,小锁就一直这样叫着柳嫂,跟着她穿梭于小山村的村前村后,峁峁梁梁。